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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保住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带他们活着回来。
他更加对不住列祖列宗,让镇国公府从他手里自此败落。
而死而无憾四个字,更加不可能落在他的遗言里——死去的人没有名字,而杀人的兇手高高在上,依旧拿着笔涂抹天下百姓的性命。
这算什麽死而无憾?
老镇国公怔怔道:“人之一字,一撇一捺,本就艰难得很,只有上半身是合在一块的。但我曾见过——见过他们被砍成两半,尸首分离——那,也就称不上为人了。”
所以,他有罪。
他跪在三清面前,确实是在赎罪的。
四老爷早已泣不成声,大悲道:“父亲!您怎麽不说出来……您要是当年说出来多好。”
老镇国公摇摇头,“当年,等我好不容易战胜,稳住了蜀州之乱,太子一党却只剩下了皇太孙一个人。我当时便有猜测,此事可能跟齐王有关,便不敢宣扬出来,怕陛下恼羞成怒,把皇太孙也废了。”
“那时候皇太孙才八九岁,魏王也还没有起来,我不敢赌这一步棋——我只能回来跟陛下说,愿意侍奉三清,永不出道观。”
这只是最开始的无奈之举。
他本还有心思翻出此事的。但错失了良机,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在这个道观里面熬,数着日子熬。
熬到最后,已经不再抱希望。
但在此刻,他竟然又生出了一丝希冀,问:“如今你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麽做?”
四老爷已经听得呆愣,闻言才又愣愣的看向郁清梧。可他很快发现,郁清梧看的却是兰山君。
他眸眼里含着担忧,整个人都无声寂静,可此刻即便他不说,四老爷竟也能明白,他此刻是在担心兰山君会做什麽。
老镇国公和镇国公也马上看懂了这一点,便齐齐看向兰山君。
兰山君挺着背跪坐在蒲团上,沉声道:“若这样荒唐的真相都不能大白于世,那文臣守的忠节,武将守的死节,又有什麽意义呢?”
“那麽多人命换来的今日无战乱,难道就让这些无德之人堂而皇之的享受?”
她看向老镇国公,“难道您甘心吗?”
老镇国公:“何为甘心?只有死不瞑目罢了。”
兰山君定定的道:“我也是。”
“若我知道了这般的真相,还睡得着觉,安安心心的当做什麽都不知道,那我也会死不瞑目。”
她道:“——无论如何,既然我知道了此事,那就不能让那麽多人无辜死去,却没有名字。”
老镇国公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很是畅快,好像压抑多年的郁郁之气终于吐出来一般,大声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我兰家竟然还出了个人物,我即便是死,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笑完了,这才慢慢的神色肃穆起来道:“山君,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是今年到底了。你们去合计合计,看看如何用我这条命,换来你们想要的东西。”
四老爷便又哭起来,他怎麽也没有想过,自己一直抱怨的这二十年里,其实是活得最轻松的。
他不免羞愧,“若是儿子有担当,有本事,恐父亲也不会如此绝望吧。”
这倒是说到老镇国公心里去了。若是子孙有望,还能想办法搏一搏。可镇国公府那几个孩子已经养废了,他每年见一次,便气一次。
这股气,直到此刻才消。
他今日开怀,便也跟四老爷多说两句,“老四,于本事二字上,别勉强自己。”
四老爷:“……”
总觉得被安慰到,又被伤害到。他心绪难言,便又看向郁清梧。
但郁清梧依旧不言不语,犹如一块百年老木——跟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镇国公一模一样。
四老爷好奇问道:“你在想什麽?”
郁清梧喃喃道:“我在想,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无论怎麽揭露,都绕不开山君这一关。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首告才行。
而山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
从道观里出来,朱氏就急着过来问道:“怎麽回事?怎麽在里头待了这麽久?”
兰山君:“祖父恐熬不过今年,便给四叔父传达了好些话。”
朱氏闻言叹息,“我今日一见他们,也觉得快不好了。”
她倒是不伤心,只担心道:“如此一来,便要耽搁了慧慧的婚事。”
而后想起慧慧也在马车里,顿时闭嘴,生怕这小祖宗又来怼人。
但慧慧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直到兰山君和郁清梧到了地方,要下马车的时候,慧慧突然撩起马车帘子,朝着兰山君道:“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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