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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174)



他怒喝一声,“孽子!”

两个字,将郁清梧的心又撕了一遍。

他本就心急,闻言闭眼一瞬,睁开后才讥讽道:“邬阁老没有别的词可以骂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兵戎相见,何必还要攀扯前尘。

邬庆川大步走过来,脸上不知道是因着疾走还是怒火,红得一丝白气也没有。而后不由分说一巴掌就要打在郁清梧的脸上。

往日这般,郁清梧从不曾拦。有些恩情一旦有过,打也得受着。

但他今日却伸手挡住了。

他盯着邬庆川道:“下官还要进宫面圣,阁老还是不要在我脸上添上五根手指印的好。”

他个子高,一旦直起腰,邬庆川便要仰着头去看。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上全是惊恐和汗水,像极了从水里捞出来的。

邬庆川怒极反笑,哈了一声,“——面圣?你面什麽圣?还有面圣的必要?”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的戳在郁清梧的胸膛,“我早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你为什麽还要往上面走!”

郁清梧刚要反驳,便听邬庆川道:“是不是你挑唆的苏怀仁?不然他那种人,万年不变的缩头乌龟,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太仆寺里面都待几十年的人了,怎麽会做出这般的事情!”

郁清梧的脸色就变了。苏老大人之前确实不曾如此激进过。

邬庆川痛心疾首,“若是他因为你死了,你以后还能睡得安稳吗?你自己要寻死,还要拉着别人垫背是不是?”

郁清梧便被戳得往后面退了一步。

烈日炎炎,正当午时。

他身上的冷汗却一轮又一轮的冒出来。

他确实是有意识的引着苏老大人去改马政的。

是他挑唆的吗?

阿兄和莹莹的死,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如今,他也连累了苏老大人吗?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大人再过两年,就要告老还乡了。郁清梧一直想趁着他致仕之前多做点事情。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起来,脸色更加苍白。

邬庆川见他如此,恨声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自己死,无足轻重,又凭什麽要决定别人的生死?”

郁清梧再次被指得不由自主往后面退了一边,他茫然一瞬,好一会儿才擡头道:“既然如此,阁老就离我远一点。”

邬庆川斥骂:“你再说一遍!”

“他说,请你离他远一点。”

兰山君站在一侧,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两人。她刚刚从宫里出来。她就知道郁清梧会从太仆寺经宣令门进宫。

果然就碰见了。但显然,不只是她一个人熟悉他的性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邬庆川。她一直知道,元狩五十七年,郁清梧的头颅将被他一刀斩下,身首异处。

但如今看来,在砍下郁清梧的头颅之前,他还曾经将郁清梧这三个字,踩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践踏,还戳着他的脊梁骨,势必要将自己曾经亲手养育出来的梧形鹤骨戳出千疮百孔来。

她嗤然一声,“阁老究竟是骂他挑唆其他人去寻死,还是骂他挑唆其他人来对付你?”

先有了博远侯,再有齐王妻弟,齐王失力,邬庆川自然压力就大了。

邬庆川便拧眉,不愿意跟一个小妇人计较。但兰山君说的话却越发难听,“况且,将来只要阁老不动杀心,他便也能活得长久了。”

邬庆川便看向郁清梧,“你就是你亲自选的佳妇?我看与你一般,都是不尊长辈的倔骨头。”

郁清梧却听闻此话变了眼神,一股怒意涌在心头,手指头慢慢的攥起来,一字一句问道:“何为长辈?”

“是弃车而行的人吗?”

邬庆川一时之间被说得哑然。他这一生,唯独此事在郁清梧跟前直不起腰杆。

但他今日在这里堵住郁清梧,却实是好心。他沉沉道:“苏怀仁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他如此做,陛下也不会让他活。你再去宫里,不过是多增一具尸体。”

无论如何,他不愿意看见郁清梧这般快的死去。

兰山君却知晓郁清梧不是去送死的。他是去救人的。

她喊道:“郁清梧。”

郁清梧走到她的身边。

兰山君:“方才小郡主跟着我出宫,正要送回,你陪着我送她回东宫吧。”

郁清梧:“好。”

他确实是要去东宫。

两人齐齐往回走,兰山君擡头看他一眼,而后轻声宽慰道:“你不用自责。”

郁清梧闷声:“很容易看出来吗?”

兰山君点头,“是。”

她道:“苏老大人为官几十载,无论是经历的风浪还是为官的品行,都比你要早几十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心而去,自有思量,并不需要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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