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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的人, 让她怎麽去写呢?
她吹了一会凉风, 重坐下去, 再提笔, 竟有些想把他的一生写尽的念头。
她想, 她将是最能见证他一生的人。她也是能问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人。
她笔下的郁清梧, 是最真实的一面。不论别人怎麽说,他在她的心里, 是独一份的清白。
她不是史官,不会写传记,但却会写劄记。她可以将他的一点一滴, 一言一行, 都记在自己的劄记里, 她此时还不能在纸上提及郁清梧三个字,但她一定要在卷首写上:梧桐树郁郁苍苍,我在山中歇脚,观其一生,故此记录。
她曾经看过他六岁到十六岁的劄记,如今,她想为他把十七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劄记续上。
若是十年后,他们还没有死,那她就把劄记给他看,“瞧,我眼中的你,你的一生,正是如此的。”
他的一生啊……
她提笔,在劄记写上:“元狩四十八年八月,我窥见了一棵梧桐树的纠结与痛苦,我窥见他被砍掉树枝,只留下树干,逼着做山间的孤臣。我窥见他为了伸上云霄,扎根客土,将自己本该延漫而出的虬根扭断,转身与其他大树争光,争斗不断……”
她深吸一口气,停顿许久,一笔一划写道:“元狩四十四年……他离开故土,截断自己的根,想要种在其他的地方。”
“元狩四十七年……世事变化无常,天地风云已换……”
“元狩四十八年,我看见他砍下的诸多枝叶,弯腰捡起,準备用它们建一座屋子,筑一个家。”
她写完最后一句,回神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却畅快得很,整个人都痛快了一些。好似什麽压在心里的事情终于得到了释放,她实在是高兴。
她郑重的将劄记重新整理,修订,收好,锁进箱笼里,把钥匙放进枕头下,跟赵妈妈道:“不要动它。”
赵妈妈哎了一声,笑着道:“姑娘瞧着很是欢喜,可是有什麽喜事?”
兰山君躺下,摇摇头:“不算是喜事,却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
赵妈妈就不问了。
六姑娘的心事,她们瞧得出是有,却到底是什麽,便一点也不懂了。
她只能拿过扇子过来为她扇风,道:“那就好,心事就好像山上的石头,解决掉一件就掉下一块石头。但也不能都掉完,不然心中空落落的。”
兰山君好笑,“还有这般的说法呢?”
赵妈妈:“是啊。”
她道:“奴婢为您揉揉头吧?您晚间总是梦魇,半夜惊醒,常年下去可不行,仗着您今晚心情好,老奴多一句嘴,还是要吃药缓解,都是能治的。”
兰山君却摇头,“不用啦。”
她这是心魔,吃药是没用的。
赵妈妈无法,只能点头。但第二日到了寿府,她却偷偷将钱妈妈拉到一边,把事情说了,“本我们这般的人,是不该多嘴的,只是从去年十一月回来就一直如此,夜夜如此,这怎麽能行呢?”
她道:“钱妈妈,说句逾越的,我们姑娘将您当亲祖母一般,真心得很,您说的话,她肯定是听的。如今我家姑娘也已经跟郁大人定亲了,再过半年便能出嫁……她即便是不喜欢那个家,也能在这个家调理身体。”
钱妈妈闻言,着急道:“你这个老货,怎麽也不早说。”
赵妈妈:“虽姑娘对我们好,但却不敢将姑娘的事情胡说出去。”
钱妈妈就拉着她的手道:“我一瞧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她拍着胸脯道:“山君姑娘听我的,你放心吧,我準能让她看看病。”
赵妈妈擦擦眼泪,“那我就放心了。”
钱妈妈很有谋略,先不动声色,只叫郁清梧来,道:“郁少爷,昨日的菜地,你是不是浇多水了?”
郁清梧顿时噤若寒蝉。
钱妈妈:“哼,今日早间我去,那小菜苗才多大,活生生就被你灌死了,我才种下去没多久,你便连它的根也拔了起来!”
郁清梧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怪它根不深,怪它不会叫唤。”
钱妈妈眼神一切,直接换了话,“山君姑娘梦魇,你知道是什麽吗?”
郁清梧倒是被她一番话诓了,竟然直直回答道:“不知。”
钱妈妈皱眉,“真不知。”
郁清梧回神了,笑着道:“钱妈妈,如今你也知道怎麽套我话了。”
钱妈妈却摆摆手,“连你都没有告诉啊。”
郁清梧便道:“山君心事重重,却不欲跟人说,咱们还是别打听了。”
钱妈妈本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知道病因才好下药,谁知道连郁清梧都不知道。她迟疑起来,“祝家的姑娘会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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