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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疾缓缓道:
“是先生教给了某仁义,改变了某的一生。”
那条几次狠狠绊倒赵骏声的山路,在秦疾脚下却如此平稳。
秦疾说完后,许久身后都没有传来声音。
他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脖子上有温温热热的水珠滴下。
秦疾欲言又止,沉默下来。
赵骏声伏在秦疾背上,愣愣地看着前方。他的过去和未来,也如眼前这条杂草乱生的山路崎岖。
他确实是举人不假,但也只是个举人。空有功名,却没有官职。他每次小心问询,得到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未有官职空缺,还需静待’,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只是个小小举人。
而那些家中富庶,或在朝中有人的同窗,早已金马玉堂,前呼后拥,而他,除了一杆笔外一无所有。
年已四十,却只有微薄的补贴,家中开支,还需垂垂老矣的父母帮助。
他看着父母,决心离家闯蕩,誓要出人头地。
就这样,越走越远。
远到他已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可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晰地记得他从前的模样。
脚下的杂草有小腿高,郁郁葱葱的密林遮掩着视线,好像总也走不出头。
追杀的敌人越来越近,右腿的鲜血引领着他们前往正确的道路,秦疾几次都险些撞上搜寻的敌人,他调转路线,路却越走越窄,而追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疾始终没有抛下他的打算。
“剑江节度使已经死了……”伏在背上的赵骏声忽然说。
“哦。”秦疾不知所以。
“你救了我,也没有人会赏赐你。”
“某要那玩意作甚!”秦疾不以为意。
“你放下我,自己走吧。”赵骏声说。
“某就是来救你的!某哪儿也不去!”秦疾生气道,“只要走出这座山,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了。你这条腿,只是皮外伤,找个大夫随便看看就好了。”
“那以后呢?”
秦疾笃定道:“只要先生潜心悔过,不再助桀为虐,以先生的才智,姬姐一定会收留你的。”
赵骏声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戚震败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宰相清算……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是你,你不必受我牵连。”
“先生不必再说了,”秦疾断然道,“某今日不把你背出这座山,某就不姓秦!”
秦疾态度强硬,赵骏声终于不再做声。
东南方向忽然传出嘈杂脚步声,秦疾变了脸色,立即变道往西北方走。可没走出一会,西北方也传来了搜寻的声音。
秦疾狼狈躲避追兵,走了半天也还是在原地打转。
而包围圈,越来越小。
当最近的那拨追兵拨开树林,狐疑地走到秦疾刚刚站立的地方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奇怪,老子刚刚听到这里有声音……”一人满脸狐疑,用剑不断穿刺着草笼。
“你想立功想疯了吧!”一人不客气地嘲笑道。
还有五六人在附近转悠,寻找着赵骏声的身影。
剑江节度使头号军师的脑袋,用脚指头来想也知道价格不菲。
其中一人走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山坡前,他探头往下仔细地搜寻,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走了回去:“说你听错了还不相信,这除了杂草连个鸟儿都没有!”
“你看清楚了?!”
“老子四只眼睛都看清楚了!”
骂声渐渐远去了。
山坡下是五六寸高的杂草,而杂草上方,乍看是山坡的地方竟是一个小崖,崖下有可供两人蹲坐的空间,秦疾和赵骏声此刻就蜷缩在那里,聆听着追兵的脚步声从头顶踩过,再远离。
等了一会,确认四周完全安静后,秦疾松了口气,率先站了起来,再一次躬身背对赵骏声。
“上来吧,我们继续走。”
赵骏声哑声道:“我的腿出血太多,不能再走了。”
“某先用布条给先生绑紧些,待走出山头,再寻大夫。”
秦疾说着,要撕下身上的布条。
“等等,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了止血草。”赵骏声说,“你去采回来,我嚼碎了敷上。否则,不管怎麽走他们都能找到我们的蹤迹。”
“止血草长什麽样?”
赵骏声细细地跟他说了,他讲的活灵活现,秦疾立即想起好像是路过了这样的草。
“行,先生等着,某马上回来。”
赵骏声点了点头。
秦疾刚要走,他忽然把他叫住。
秦疾以为他要说什麽重要的话,没想到他是仔仔细细地把他端详了几遍,然后笑着说:“你若是长得符合年龄一些,我一定早就把你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