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问，而是重複。

来人不敢回话，到最后还是宋循开口：“近来江府热闹，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御史台，大理寺等皆上门走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府是菜市呢，这般热闹。”

“首鼠两端的小人！当初本王初到京城的时候，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拜访，说是要为本王效犬马力，如今只不过出来了一个没名没姓的江酌，他们便忍不住东摇西摆，没有衷心的狗东西！”李蒙怒不可遏，一脚踩上瓷片，将它们踩得稀碎。

宋循便将传消息的人赶出去了。

李蒙阴鸷的目光看向他：“你找来的那些杀手怎麽这麽不中用！竟一次也没得手，还被江酌处理了个干净。”

“圣上派了金吾卫保护他，江府被人围得跟个铜墙铁壁似的，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废物！”

宋循沉默下来。

秦王兀自气了一会儿，语气沉沉：“太后怎麽说？”

宋循像是知道他会问似的，闻言：“太后传了傅子文进宫，陪昭仁公主吟风弄月。”

傅子文是太后的亲侄子，也是傅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在一衆世家子弟中，可谓是出类拔萃，潇洒俊朗，才学无双，不过十六岁年纪便已中进士，如今官在翰林，又有傅家做靠山，将来在朝中可谓是平步青云。

昭仁公主自小养在太后膝前，生得金枝玉叶，容貌无双，是大梁除了太后和圣上，最尊贵的人，便是秦王瞧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

太后让傅子文和昭仁公主接触，什麽心思，不必多说。

只如今多了个江酌，太后的用意便值得揣摩起来——

江酌是先皇与江霁的夫人庄越清生下的，只当初庄越清刚被发现怀有身孕，便被当时的太后“接进”宫里养胎了，因为庄越清同先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所以被安置在先皇后的宫里——如今的傅太后并非当时的皇后，而是傅贵妃。

只先皇后去世后，太子李霃也就是现在的圣上被接到其名下教养，登基后，傅贵妃才成了现在的傅太后。

庄越清怀孕是意外，先皇后为了保住自己和庄家，如何也要让妹妹在她宫里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但当时庄越清悲痛欲绝，导致孩子不足月便落地了。

当时御医从皇后宫中抱出来的是个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昭仁公主。

可事实上，江酌才是那个孩子，那说明当时庄夫人生下的其实是个男婴，但不知是什麽原因，被人换成了女儿——昭仁公主之所以身份尊贵，是因为除了李霃之外，她是先皇唯一的血脉，可如果江酌才是先皇的孩子的话，那昭仁公主的身份便是假的了。

可谁能证明？

“当时圣上年纪尚小，江霁又死了，最可能知道此事的便是太后，圣上想借几件大案把江酌的身份定下来，可太后却让傅子文同昭仁公主接触……”

“太后不可能让自己的侄子去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秦王恍然，神色稍霁，“这便是太后的态度，她是在告诉朝臣，昭仁公主才是先皇血脉。”

秦王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想到什麽：“江酌现在在干什麽？”

“筹粮呢。”宋循不以为意道，“去年京中大旱，城外都是流民。”

“他不是民心所向嘛。”秦王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去哪里找粮食。”

江府。

最后一批客人被送了出去，原来喧闹的书房安静下来。

近卫值离才将近日的情况同他彙报：“公子，京中三十六家粮铺，只有七家愿意借粮食给咱们。”他说着，实在羞愧，忍不住低下头来。

坐在案边的男子没有吭声，许久翻过一页书，指节修长漂亮，左手手腕上的一颗小痣若隐若现，半晌，不以为意地慢吞吞道：“我们过得太顺，自然是有人不痛快的。”

被人称作公子的人声音温润，语气听起来有些懒散，像是窝在窗前晒太阳的猫似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值离见他手起刀落杀过一屋子的人不手软，被血溅了半面却不拭，明明温润，可仔细一看，里头都是深不见底的冷。

值离恶狠狠道：“又是秦王！”

江酌神色平平，却忽然擡头往窗外看去——汤圆正卧在那里晒太阳，慵懒地打着哈欠：“京中没有，往外头看看。”

“公子是说？”

江酌重新看书，右手却在自己的虎口上按了一下，半晌，吐了两个字：

“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