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摇了摇头，知道这样太危险，指了指远处的馄饨铺子，说：“我等你。”

江酌从曹家后门进了府里，去书房找曹一林。

甫一见面，便是行礼：“小辈今日来，是来同曹伯伯告别的。”

自从将庄文沖送走后，江酌便再没来过曹家，如今曹一林看着他，是忍不住的想到前阵子的事——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先是借他的手杀掉了张赵两家定安最大的地主，后又借自己的人把庄文沖从韩度手里救出来。手谈一局，他直言不讳想要还父亲一个公道，管他借了谋士差使，可等到高鸿亲自找上门来后，便再没出现过，直到如今。

作揖深深，不过是告诉自己将要远行。

“小子，我能帮你什麽？”

江酌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或许不用了，小侄今日来，只为告别。”

曹一林坐在暗处，深深地沉默着，看他真的无话，开口：“我大抵还欠你一个人情。”

江酌擡头，不解。

“好像十几年前了吧，那时，你好像才五岁……”曹一林声音很沉，似是在回忆，“世琨刚过世不久，洛北一带又有乱动，那阵子上朝，都在为无将可用发愁，你父亲来看我，我以为他是想来劝我出征，但他没有，坐下来吃茶，张口问我的第一句便是，还想不想待在京中。”

“我当时很震惊，不知他是怎麽看出来的——世琨过世后，我和阿婉心情低落，便存了辞官回乡的心思，但这心思，只在午夜梦回时说过，并未告诉旁人，我以为他是想讽刺我临阵脱逃，没了做将军的血性，但他却跟我说，若是要走，能不能把你带上。”

曹一林还在回忆着：“他并未告知我缘由，我便同他说要考虑考虑，只似乎是他给我添了这个重担，我突然不想走了，或许是骨子里还有些血性，或许是知道世琨应当不想有一个窝囊废的爹，所以我还是决定出征，临走前，百官相送，我只同你父亲说了话，说我可能帮不了他。”曹一林看着江酌，轻声叹息，“如果当时没有你，或许我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如今我虽自请外调做了个没甚实权的司马，但偶尔街头巷陌，还能听到我的英名，我得谢谢你。”

江酌从曹一林那里出来，心头乱糟糟的，不是为曹一林那个人情，而是江霁在把他送去平阳前，还曾将他托付曹家。

为什麽？

江霁身死，一是因庄文沖发现赈灾粮掺假之事，二是因他着手调查贪赈案，三是韩度想利用江霁把自己引出来，江酌自认清楚，江霁之所以把他送去平阳，是怕他连累江家——他厌弃他是庄越清同别人生的孩子，明知他表面是月奴的孩子，还是将他送去庄家。

只将他托付给曹一林？

江酌沉着眸，站在院子里，往后看了一眼曹家宅院。

“走吧。”

马车转转悠悠地出了巷子，往城北的燕子巷疾驰而去。

江酌和元春坐在马车里，摆着地图，给她讲自己的计划：“此事查清之后，我从官衙出来，必定会遭到高鸿埋伏，届时你不要出来……”

听到这句，元春的手便紧了，抓着他的不放——

“高鸿这般费尽心思引我出来，无非是受秦王指使，要麽他谨遵号令，取我首级前去领赏，要麽他把我送到圣上跟前，也能换一个前程，秦王是长公主所出，其父为淮阴侯刘冼，说到底，就是个异姓王，是圣上无子，才能接到京中教养。”江酌微微皱眉，“后者，勉强有一条生路……”

只这条生路不好走。

江酌看着元春，见她皱眉，忍不住抚了抚她的眉心：“第三条路。”

就是在曹府门前同她说的，杀出一条血路，隐姓埋名地过一生。

“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愿意吗？”

元春就说：“我已经捡了你一次、两次，就能捡你第三次。”

“那到时候，我要改姓元。”江酌似是真的在想，“叫元酌好，还是元隐好？”

“……都很好听。”元春眉心不散，“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便是这时，旷阔的巷道另一边，一辆灰顶马车正迎面朝他们驶来，速度之快，惊起了一地沉灰，马蹄与车轮的声响在巷子里回蕩，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就在两辆马车将要相撞的时候，对方忽然猛地勒住缰绳！

马儿扬蹄，在路中间发出嘶鸣，车身横在路中，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