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青楼，王公子和王大娘却没有门户之见，视她如己出，这毒妇不知感恩便罢，竟是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王公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是摊上了这麽个姻缘！”

“果然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根本娶不得！”

……

外头的议论声几乎要盖过王岷的话音。

王岷像是受到鼓舞，磕头在地：“还请大老爷替草民做主，将那伎子细蕊捉拿下狱，让我娘得以泉下安息！”

明明不久前，此人还一身红袍在抚仙顶门前接人，肌肤相亲地说着不在意出身，事到如今，却一口一个伎子，撇清干系。

江之言皱着眉，忙令衙役去把细蕊抓来。

只细蕊似乎就在附近，衙役们没费多少功夫，便把她找到了。

细蕊一身旧衣未换，衣衫上尽是血污，看起来吓人可怖，一时间给王岷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细蕊一路从外头进来，没看王岷，却能感觉到自己跪下的那刻，身旁的人抖了一下。

她磕头在地，拜见知县大人。

江之言将王岷所告种种，尽数说予细蕊知晓，问她认不认罪。

只细蕊再一磕头：“王岷所言，尽是诬告，草民今日来此，便是要告王岷杀害亲母。”

话音一落，外头议论更甚。

细蕊挺直腰，就道：“草民赎身后，便一直随王岷住在锣鼓巷，只他方才所说的王母待我如亲女，草民有疑——我与王母同住的这段时日，她不止一次出口讽刺我楚馆出身，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伎子，偶有起晚轻着呵斥，重着辱骂，我都念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一一忍让。”

“我是不善家务，但从未对家务事袖手旁观，只王母总嫌我愚笨，对我行事作风多有异议，王岷不愿我俩争执过多，便让我不必多做。”细蕊神情淡淡，“再者，我便是不住在王家，王母也一样需要为王岷洗衣做饭，怎的我一来，这些家务事便全成了为我一个人做？说到底，他还并未娶我进门。”

她条条句句清晰，比王岷的一声摸棱两可的话，来得铿锵有力，方才还议论声声的百姓面面相觑，安静下来——如此看来，不过是“婆媳”间的小摩擦，如何就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江之言拍案：“即使如此，王母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细蕊如实道：“王岷迟迟不愿娶我，却频频对我提起捐官之事，我疑心他是贪图我钱财，便提议说想去西南……大人也知出身青楼，可既已赎身，若是可以，也想离过往远些。”

这话合情合理，江之言听得点头——他时常出入抚仙顶，自是对细蕊和那些伎子熟悉的。

如果可以，谁愿意入那青楼呢？

细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和王岷约好了子夜出发，时间已过，他却没来，我心灰意冷上路，一时不查，直到行至僻静处，王家母子忽然出现，对我痛下杀手，欲抢我钱财——草民一介女流，独自一人上路，便带了利器防身，王岷瞧见了，便来抢我手中刀，争执之中，他一时不察，刺伤了王母……”

官衙门口，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江之言坐堂上：“当时，你们二人争执不下，怎麽证明最后是谁动的手？”

细蕊张了张口，哑然，有些不知该怎麽回答。

王岷瞧準时机，嚷着：“血口喷人！大人，那是我亲娘啊！就算我被猪油蒙了心，真想抢钱，也不可对亲娘下手啊！”

一时间僵持不下，外头有个声音突然响起，说的是：“去现场探查一番便知。”

江之言循着这声音看出去，微微眯起眼睛，却点了头。

元春站在人群中，察觉到江之言的目光，轻轻压低了帽檐，紧接着，她看到同样藏匿在人群中的杀手离开，稍微松了一口气——

半山草舍不近，一来一回，花了不少功夫。

江之言拿着那些人取来的证物，沉思片刻，擡眸问：“最后持刀者是谁？”

细蕊立刻答：“是王岷，王母被刺伤摔倒后，刀还握在王岷手里！”

“放屁！”王岷脱口而出，身上再看不到半点秀才的儒雅，“分明是她发现刺伤我娘后，为了撇清责任，先松了手，我怎麽可能杀我娘呢，那可是我娘啊……”

江之言不置可否，取出一张纸，上头是个拓下来的鲜红血手印，衙吏拿着这纸同王岷的手比对，大小几乎一模一样，江之言又将那证据举示意围观的百姓：“王母身侧有一串长长的血手印，本府推测，应当是她重伤倒地后，有个人爬过去查探了她的情况，本官认为此人是王岷，比对了手印，确实如此。”他说着，又取出另一张纸，“再看细蕊的手印，较小些，而且上头的血迹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