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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太子赘婿(118)
作者:溺子戏 阅读记录
只堂中临门的一个僻静角落, 江之言独自一人, 酒已换过三盏,仍没有走的意思, 落寞得有些扎眼。
直到他又开口唤下一壶酒时,周妈妈扭着步子来了,团扇打在人拿酒的手背上,语气调侃:“江知县是开迹了,怎麽今日忽然有閑钱, 到我抚仙顶来吃酒?”
江之言的目光有些虚, 许久才看清说话人的脸:“周妈妈,我突然才发现, 你这里的酒……相当不错。”
答非所问, 周妈妈便知他是醉了:“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我抚仙顶的酒,还有差的吗?”
江之言笑了:“没有……确实没有。”
“今日还是记账?”
“不了。”江之言摇头, 把荷包扔在桌上,“我有钱。”
“江知县可说过,自己的账自己结,这般看,今日不是应酬……”周妈妈在他身侧坐下,亲自给他斟酒,“倒是有几分……借酒消愁之意。”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①。”江之言垂眸沉吟,念完自己都笑了,“我都昏到你这儿来吃酒了,大抵是真愁了……”
“我这儿日日客如云来,如你这般的,十之八九,有的为生计发愁,有的为升官发愁,还有的为生子发愁……可浮生事,长江水,几时休②?”周妈妈将酒慢慢倒入他的杯中,感叹,“到头来红尘看破,醒悟悔恨,才明白,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③。”
周妈妈看着他那双醉意潋滟的桃花眼:“你第一次到我这儿吃酒的时候,好似才十六岁。”
“是啊,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江之言的眸光渐渐模糊。
三年前,他不过是个从石子坡来定安赶考的穷书生——他爹同他先前一样,给芝麻小官当师爷,江之言想到这,自嘲一笑,没想到他们父子俩这麽像,亦是年纪轻轻考上秀才,中举,然后成绩不上不下,当不了进士,又因为没钱打点,当不了什麽官。
当不了官的举人,出路无非那麽几个,开私塾当先生,进官衙当幕僚,他是他爹生的,心气高,连路都选得一样,人也是一样的自私。
爹读书是娘供的,后来爹死了,他读书,又是他娘供的……
大抵是上辈子欠他们父子俩的。
本来家中出了两个举人,到哪里都是光宗耀祖的事,何况是他们那种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可他娘做了举人媳妇,又做了举人娘,还是没过上好日子,到头来,还要被活生生拖累死了。
江之言还记得自己刚出考场那日,听到他娘病重的消息,脚步有多火急火燎,只他赶路到屯田村,想起那个收留过他的小娘子,心思又是多麽不正——他娘积劳成疾,老病根了,只家里的钱全用来供他读书,哪有什麽钱看病?江之言那日去元春家,便是想试探试探,能不能借到钱的。
一切都很顺利,刚进村子不久,他就和元春打了个照面。
那小娘子没戒心,把他领回家,还说了好些恭喜他的吉利话,人很好,他就没遇到过这般善良的人,好像没什麽心眼,待什麽人都赤诚——村里见他家读书读得好,平日閑话都绕着弯子的说,家中有儿子到了年纪,想送去他家啓蒙。
他爹心善,大家又都是一个村子的,自然是答应了,只他又有地方当差,见大家都不富裕,束脩收的都是肉干、糖酒,逢年过节的,那些个弟子虽没有备礼拜访,但几个鸡蛋,几颗菜还是有的。
那时,江之言以为大家都很亲近,好人都有好报。
直到他娘病了——他家有难处开口借钱,十家有九家吃闭门羹,剩下的一家反问:“你爹不是当官的吗?还供得起两个读书人,怎麽会没钱?”
也许大抵是没被人真诚待过,江之言连张口借钱都不敢,好似张口了,这份表面维持的善意就会消失,就像他家村子里那些人一样。
到最后,他大抵也是魔怔了,成了他口里最厌恶的坏人——偷了元春半贯钱。
那日天不亮,他便走了,没留一句话,像是心虚。
只他跪在娘面前,被娘扇了一耳光之后,才大梦初醒,自己做了什麽事。
“不问自取是为贼,我供你读了这麽多年的圣贤书,如今看是白读了……”
这句话振聋发聩,江之言看到娘打完他的手都在抖,他亦被自己吓得发颤。
这也是他娘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几年江之言一直恍惚,他娘究竟是病死,还是被他气死,他握着从元春那儿偷来的钱,掌心斑驳,也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