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冬灵静静瞧着李无寒的动作，他于案前端坐，一手扶着坠下的半片衣角，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白纸。

李无寒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执笔之姿若青竹，微垂下眼睑，全神贯注地动笔时，像一块安静透润的玉石，俊美高华，旷逸流云。下笔时又行云流水，一笔一画仿佛尽在掌握，三两笔的功夫，便将窗外的枯树勾勒得栩栩如生。

可她完全听不进去李无寒在讲什麽。

没办法，太好看了，光顾着看脸了。

而且她这人于‘画’之一艺上，向来没什麽天分，画过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王八了。以此类推，鄢冬灵的绣技也不成，是以旁的的姑娘都喜欢在自己的帕子上绣一些花啊草的，她的帕子上，却是什麽也没有。

所以让她听李无寒讲画技啊，那简直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过好在这课虽听不下去，但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李先生的脸，倒也不错。

鄢冬灵倒是很快就接受了，李无寒成为自己老师的事实。她又盯着李无寒瞧了一会儿，不过没多久，就觉着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犯困。

中午吃完饭，崔若便一直在她与鄢玉兰两人耳边说个不停，扰的鄢冬灵根本没睡着。这会儿温温热热的春风一吹，日头一照，她便有些受不住，连连往桌案上点着头，险些要倒下去。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乱七八糟的梦在脑子里做了许多，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她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打在耳边。

她惊得一抽，猛然擡起头来，便见李无寒已站在了她桌案前，手持一把戒尺敲在她桌案上，正居高临下地凉凉盯着她。

“睡得可好？”他一字一句地啓唇，嗓音如浸了雪水般冰冷。

“还行，就是手有些麻。”

鄢冬灵回得认真，崔若没忍住，笑出了声。文慧则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似乎觉得鄢冬灵是个草包这件事情，仿佛很正常。鄢玉兰则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冬灵，快给李先生道个歉。”

“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在画画这事上可没什麽天分，学了也是浪费时间。您不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时间花在那些更有天分的同学身上。”

鄢冬灵伸手按着他抵在桌面上的戒尺，往前推了推，那戒尺便被她从桌面上抵了下去，另一端还被李无寒捏着，下半边就这麽垂在空中。

手中的戒尺悬了空，寻不着着力点，空落落的。

李无寒瞧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姑娘，前几日好不容易对她积攒的好印象轰然消隐了。也难怪鄢月明昨日要拉下脸来同他交代叮嘱一番。

“一会散学别走，来静思斋找我，我慢慢教你画。”

他将戒尺收在手里，面上仍维持着云淡风轻，缓缓转过身去，又回了台上。

鄢冬灵脸上的笑容凝住，上一天课已经很累了，还要留堂？

李无寒是人吗？

对老师的刻板印象更深了。

文慧往前推了推自己画的树，“李世子，我也有一些画技上的问题想要向你讨教，一会散学后”

李无寒浅浅略了文慧的画作一眼，打断道：“公主画得很好，没有什麽需要需要像我讨教的地方，继续保持便好。”

虽被李无寒拒绝了散学后去找他的请求，可他毕竟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夸赞自己的画，文慧又是喜欢出头的性子，便笑了笑，应声道：“多谢李世子夸奖。”

自从被李无寒单方面通知要留堂之后，后半堂课，鄢冬灵上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她时不时往窗外望，见着日头一点点西斜，院子里打上暖色的光影，终于耳边也响起了书院里的敲钟声。

李无寒收起纸笔，让衆人回去。鄢冬灵躲在鄢玉兰身后，想趁着李无寒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同人流一起混出去。

哪知道一只脚才擡起，还没跨过门槛，便被李无寒喊住。

她深深吸一口气，只好依依不舍地同鄢玉兰告别。而后被李无寒带着，去了静思斋中，李无寒的书房里。

李无寒一言不发，静静地展开宣纸，铺好笔墨，让她在书桌前坐下。

“我们不先用个饭再开始吗？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的”，鄢冬灵试图讨价还价。

“求学如做人，切忌心浮气躁，你今日若想不明白这一点，往后上再多课也无用。也枉费你兄长深夜来我府中，托我看顾你的一番苦心。”

鄢月明还去找李无寒了？

他这是多怕自己在书院给他惹麻烦啊，拜托这个拜托那个的，搞得她好像是什麽洪水猛兽一样，非得让人看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