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杀的，不该杀的，他一个都没有放过，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无数血腥，那些在玉笙眼里何其无辜的灵魂最终也还是葬送在了他的剑下。

他拿什麽辩驳呢？又有什麽好辩驳的呢？

事实摆在面前，他一个都解释不了。

玉笙见伏斗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便立即明白了一切，虽然早有预料，但在想到那样心碎的场景之时，她的眼角还是不受控地泛起了一丝泪花。

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少女持剑立在半空，对着跪在长桥之上满脸痛苦的伏斗发出了最后通牒。

“火狮伏斗，残害无辜罪孽深重，剑下亡魂不计其数，我今化鬼承上天之力t，特于今时将你”

“就此诛杀！”

月色长剑被玉笙的双手高高举起，剑身在狂风之中越变越长，当剑尖几乎融入雾色的天幕之时，玉笙高声喊道：

“青柏未尽，天赐神机，借天之敕令，助我长风破万里！”

“剑！”

“起！”

巨型长剑脱离少女手腕，四周狂风大作，在这几乎要形成风暴的漩涡中，一道绵延数里的剑气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伏斗奔涌而来。

“那，那，那是神迹啊！”

心魔眼睁睁看着这道剑气穿过伏斗设下的风息流火，一路势如破竹来到距他不足区区百米的地方。

“妈的，快给老子入魔啊!”

心魔急得差点直接搅碎伏斗的脑海。

“我再说一遍。”

“不入!”

伏斗的脑袋疼得厉害，但他还是支着剑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身上数道伤口齐齐崩裂，他已经无力再挥剑了，于是就这麽立在桥上等待少女最后的审判。

“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

心魔的嘶吼声长久地回蕩在伏斗耳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是想死在她的剑下嘛，老子可以成全你。但你也得好好想想，先前你觉得所有该死的人难道真的就全死光了吗？”

“那个真正造成这一切惨剧的罪人现在还活得逍遥自在，你难道甘心就这麽轻易地放过他麽？”

“而且你放心，只要你一入魔我立马就遁走，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女人。”

微寒的夜风吹起了他的鬓发，伏斗立在桥上头一次听清了心魔的话，长风之外的少女神情冷漠，朝他迎面袭来的剑气来势汹汹。

莫名的，伏斗低下了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好。”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解脱

这道磅礴的剑气有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伏斗立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色的雾气自剑柄萦绕而上，沿着他的指尖寸寸挪移，分明的骨节, 跳动的血管，脆弱的脖颈。

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都被浓重的黑雾覆盖，当最后一处雾气弥漫过双眼之时，伏斗最后擡头看了一眼被狂风卷起发丝的玉笙。

“对不起。”

一句话分明只有三个字, 却被伏斗说得很慢很慢, 距离相隔太远，玉笙不可能听见他说了什麽。

当然，伏斗也没想过她能听见。

当剑气终于划过伏斗面前并几乎要削掉他的鼻尖之时，全身覆满黑雾的伏斗却蓦地消失在了原地。

强横的剑气没有如愿以偿割下敌人的头颅，但它的脚步却并未停止。

滔天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剑气径直穿过长风并借着风势蔓延到了日栖镇的每一个角落。

清凉带着寒意的风与携着月辉势不可挡的剑气, 二者所到之处, 那些或汹涌或零星, 或肆虐或消减的火焰, 尽数熄灭。

也许是一种巧合，当剑气的最后一分余威将负隅顽抗的最后一丝火焰扑灭之时，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天幕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晶莹的雨滴在下落途中串成了线, 雨势越下越大, 玉笙收剑站在了地上。

这场迟来的大雨浇灭了所有蛰伏着準备再次席卷此处的火星，玉笙擡眼看向四周。

日栖镇的全貌在日积月累下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可在真正看到四周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以及完全被烧焦分辨不清本来模样的漆木砖块时, 玉笙还是不禁攥紧了拳头。

少女的步伐在大雨之下毅然向前, 大火过后燃烧的焦味弥漫在空气里的每一处，像洗不净的鲜血深入骨髓般流淌在玉笙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擡腿踢掉最后一个不知从哪户人家屋顶落下来的横梁, 玉笙终于走回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玉笙院，玉笙站在门口细细咀嚼这个名字。

当她还只有半个横梁高时，她爹她娘就定下了这个名字，她记得当时有好几个跟了她娘很多年的丫鬟还曾问过她爹为什麽要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