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色投映在这块小小的平地的瞬间，季青临的视线并未落在本该成为主角的天空，透亮的弯月旁，一颗明亮的星子划过夜幕沉沉地坠向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少女睫毛垂下的那刻，季青临适时地移开了停留在她侧颜的目光。

“很美。”

季青临望着澄明的夜空认真道。

“嗯，的确很美。”

姜谈望着眼前无边的夜色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季青临，你还想看万鬼沉灯麽？”

“现在麽？”

季青临有点没头没脑地问道。

“对，就现在。”

“可此地离妄枯河也太远了些，别说一条河，就是整个冥界放现在看来也只是数个渺小的黑点，又怎麽可能看得清……”

“我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安静到听不见蝉鸣的月夜里，一把淬满了坚定与执着的烈火在仅能容纳她与他的方寸世界里悄然作响。

“好。”

季青临的目光比月色更温柔。

“我想看。”

想跟你一起看。

“那你把手放上来。”

姜谈先一步把手掌向上摊开放在季青临面前。

望着面前纤细的透着健康血色的手心，季青临缓慢而又认真地学着姜谈的动作，将手掌向上摊开叠在她的手心上方半寸的地方。

“不是这样。”

姜谈空出来的左手适时按住季青临的手掌向下翻转，另一只手的手腕微动，摊平的掌心向上挪移，分开的五指精準地卡在季青临指间，下一刻，在季青临反应过来之前，姜谈右手的每一根手指已经紧紧地扣住了季青临的手掌。

“是这样。”

姜谈举起与季青临交握的右手笑得狡黠。

“原来是这样。”

季青临微弯的指节顺着姜谈指间的弧度将她的骨节一点点包裹。

不知为何，姜谈感觉面庞微微有些烧烫，直到夜间的晚风时不时轻拂过她的额头才勉强好了一些。

“那麽接下来，我就要同你分享我的精神域了。”

姜谈的瞳孔再次缓缓染上殷红的血色。

巨大的无形的压迫自识海深处传来，动蕩的沸腾的不安的海水翻涌着一波又一波激烈的海浪。

隐藏在衣袖之下的繁複的睡莲纹路散发着紫金色的光芒，与此同时，黑夜中紧紧相握的双手，一边是纯正的鲜血一般的血色光辉，一边是干净的草木一般的青色光辉，二者似火遇山林一触即燃。

然而本该毁灭一切的大火却并未毫不留情地将脆弱的林木灼烧成细碎的灰烬，甚至恰恰与此相反的是，血色光辉与青色光辉仅短短地出现一刻便自然地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眼前的画面比月色更美，是她与他都未曾见过的无以替代，无可比较的瑰丽。

二人视线交彙，季青临露出了一个浅显的了然的笑，姜谈的嘴角随之缓缓上扬道:

“生死契结，神魂相连，魁鬼姜谈在此向上天请愿，赐与我灵血交融者同感万物生灵自然之气，同享意识精神广布之域。”

“不被血肉所限，不受生死所累。”

“直至其中一方身散云消，永绝于天地华宇。”

血色与青色交融的光辉没入了漆黑与皎白相混的天穹。

桃花糕

季青临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一丝光亮透过的世界, 漆黑的阴气绕过林立的群山穿过重叠的云雾，在青色与红色完美彙融的道道光辉下，无法用双眸感知的冥界全貌在此刻一一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带你去看万鬼沉灯。”

姜谈冷静的声音在识海上空自然而轻柔地响起。

“好。”

识海表面无波无澜, 底部却在悄声翻滚。

下一刻，季青临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血辉。

明白这道血辉来自姜谈的季青临立即用目光跟随着它的行迹在来往匆忙的鬼魂中一步步穿梭。

高阁不见烛火却仍能透过每处窗柩看见彙聚的明黄色星火，长桥妖鬼衆多，不论男女不分老少, 墨色的衣袖间总能见它们或端或捧一盏盏火苗愈燃愈烈的油灯。

若将稍显局促的视线慷慨地分向长桥之下一路绵延的长河, 那麽沿途每隔十米皆能望见形状肖似人间桃花的两三河灯，短暂停留的片刻里，长桥上捧着油灯的妖鬼怀着几近虔诚的期愿握紧油灯顶端贴连的絮穗，不再犹疑地将它投向更为遥远的飘蕩水流间。

河道来来往往的妖鬼大多保持着人形，学着几百年前的凡人那套游走在灯火通明的酒楼客栈边嬉笑交谈，当然, 沿河摆摊算命的小鬼也不在少数, 只是相比于人界, 它们并不以金银财宝丝绸布帛作为流通的钱币进行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