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还在意已经过去那麽多年的事情吧？”

“有点。”

姜谈头一次在曾以为是终生的“敌人”面前透露心声的一角。

“反正是个疙瘩，不碰还好，一碰就疼。”

从没想过“疼”这个字会在姜谈嘴里说出来的渔秋坟最终还是沉默了。

“或许”

过了很久渔秋坟才出声道：

“你并不需要我的相信。”

“比如姜谈我问你，你现在还相信自己没做过那件事吗？”

信吗？

没做过？

汹涌剧烈的沖天大火，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凄厉惨绝的妖鬼哭嚎……

而她，跪在楼前眼眶淌血，手中的璃刃与望刀齐齐地，不受控地落在了地上。

信吗？

从前是信的，当时是信的。

现在呢？

过去太久，已经开始……

不敢信了。

“谢谢你，渔秋坟。”

姜谈从深陷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

“谢我？”

渔秋坟挑了挑眉疑惑道：“t谢我什麽？”

“谢你握手言和，此后冥界至少太平百年。”姜谈笑道。

“喂姜谈你别给我扣帽子啊。”

渔秋坟义正言辞地陈述道：“冥界太不太平跟我可没多大关系，哪回打架咱俩不是像现在这样要麽设个结界要麽寻个幻境，别的不说，至少冥界秩序我没破坏过，不然早就被你随便找个理由丢进炼狱受罪了。”

“你别说，貌似还真是这样。”姜谈仔细想了想。

渔秋坟：“……”

敢情这位魁主大人没把我丢进炼狱不是因为我没犯错，而是因为……忘记了？！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渔秋坟虽然气得不轻但还是难得地发自真心道：

“姜谈，虽然我曾不少次说过要取代你成为魁主，但事实上我只是不服你天生就是魁，天生就能达到这麽多年来我仍然无法企及的高度，可如果抛开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冥界最适合当魁主的大鬼。”

望着无边冰雪的中心地带静静站立着的红衣少女，渔秋坟自然而又随意地继续说道：

“你不在的这三百年间冥界实在乱了些，当然这几年好不容易也算消停了点儿，但冥界大大小小的妖鬼却越是在这种勉强得来的安宁中才越能真正地感受到，曾经的冥界究竟是多麽的和谐与稳定。”

“所以啊姜谈，这麽些年你其实做的真的很不错。”

庆幸

“渔秋坟。”

被一句“做的真的很不错”砸懵了的姜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道：

“做了这麽多年水火不容的对手被你骂过没有十句也有百句, 方才是我俩从认识到现在头一回从你嘴里听到夸我的话，说真的，我不在的这几百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什麽, 曾经那个眼里除了打架便再无其他的渔秋坟到底去哪儿了？”

“姜谈你少打趣我。”

折叠在轮椅背后的巨型羽翼开始再次缓缓展开，渔秋坟随意将手搭在轮椅两旁的把手处淡声道：

“姜谈，三百多年不是个小数字，命格不好的该陨灭就殒灭了, 但既然你不仅没有陨灭还回到了冥界, 那就说明上天还是愿意庇佑你的。”

满目的冰霜开始慢慢消融，结冰的瀑布沖破阻塞重新变成奔腾流淌的湖水，顷刻之间，纯净透亮到有些梦幻的冰雪世界变得动蕩不安。

“曾经的那些误会恩怨早已如过往云烟变得模糊不堪，倘若有幸再活数百来年，那些恨过的爱过的错过的得到过的统统都变成了记忆里毫不起眼的点滴, 偶尔閑得无聊回忆起来的时候, 或许都早已经忘记了从前那份沖动背后隐藏着的勇气。”

霜雪般洁白的羽翼带着华丽的轮椅在天空中缓缓升起, 与远阔冰面紧密相连的黯淡天幕下齐齐涌入大片带着冰晶的飘渺寒雾。

姜谈所在的冰崖从数千米之下的地底开始一层接着一层无休止地接连断裂, 寒潮来袭，即将在无边黑暗中向下倒去的姜谈听见了天空那头穿过重重冰霜覆盖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的呼喊。

“姜谈，冥界那些个老东西已经知道你的行蹤了, 如果今夜真想看沉灯的话就另寻个去处吧, 妄枯河附近待不得了。”

“……好。”

耳边寒风的呼啸声太大，正在冰冷黑暗的崖壁间无尽下坠的姜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回答了。

逐渐趋于透明的辽阔天穹下，渔秋坟坐在透着淡蓝色长辉的轮椅上缓缓脱下了常年戴在手上的白色手套。

蔓延万米的坚硬冰面自动地碎裂融化, 潮底之下海啸一般的巨浪风暴不遗余力地奔涌吞噬, 几近于混乱崩塌的雪境中，渔秋坟望向姜谈跌落的断崖虔诚而又决绝地啓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