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令我伤，让我痛，叫我生生死死反反複複永远不得安息。”

“所以我受够了，受够了这糟天烂地，受够了这不公的压迫，受够了这该死的规矩，我希望同样与我一般骨头被打碎血肉被重组灵魂却永不衰竭的姑娘们都能够从发臭发烂的淤泥里站出来！”

“我们不需要寻求任何人的拯救，因为能拯救我们的最终只能是我们自己！”

“我们拥有自己的姓名，就如同我们自己的命运本就应当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强烈的爱憎与伤愁如潮水般席卷了白珞音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透着光浮着辉的期望与希冀似一羽翼皎洁的雪鹤扇动着翅膀向着漆黑无边的天幕毅然而去。

白珞音跌在了地上，躺在身旁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董元思似乎还在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一头长发滴着水贴在面颊处的瘦弱女子无悲无喜地回眸与早已经死透了的董元思对视，谁也不知此刻的白珞音是释然还是不甘，当她颤巍巍地起身走近倒在血泊中的董元思并一把将短刀从他的尸体中抽出来时，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把刀尖对向了自己。

“吃人不眨眼的世道啊，你十次百次置我于死地又千次万次赋我予新生，这无聊透顶的荒唐游戏你应该也玩儿累了吧，只可惜这游戏的确是你开始的，可它什麽时候结束又结不结束却是由我来定。”

“现在，我终于能鼓起勇气选择彻底”

锋利的刀尖抵在了白珞音的喉间。

“终结它了……”

“先生！”

明豔精致手拿书卷的红衣女子站在了与白珞音相隔不足十米远的地方。

“是你啊。”

“柳荷。”

来人虽被换作“柳荷”，但事实上她的面孔却跟姜谈昨夜见到的年轻女子毫不相似，準确来说，眼前的柳荷有着一张跟今夜见到的漱貍一模一样的面庞。

“你终于肯用这张脸见我了，以前的日子，还真是怀念啊。”

“先生。”

柳荷往前缓缓走了几步。

“别过来！”

白珞音手中的短刀刺破了她颈间的皮肤。

“我已经决心赴死了，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不。”

柳荷，或者说，漱貍真正的左眼泪流满面地笑着说道：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

“我是来”

“跟你告别的。”

原以为一别经年，其实早已相伴数载。

一如数年前当它还是一只刚开灵智却未化成人形的貍猫躺在她的怀里听她颂词念经品茶抚琴，它曾问她，为何嫁人为何婚姻不遂却仍要苦苦坚持，她道，世事艰难女子更是举步维艰，父亲允她嫁人便可办私塾建学堂让女子也能有学到知识的机会。

当时它只觉她守旧迂腐不可理喻，于是它离开了，回来时却故人变白骨，不得安葬没有碑文，空蕩蕩的世间只余一缕残魂游蕩于只男子方可读书习字的学堂。

漱貍掌情绪却情绪最不安定，唯有在她身边方能寻得一方安宁，或许有句话说得没错，有她的地方才是家。于是自私如漱貍，取了那一缕残魂置于此地任其长出血肉，天道答应过它，只要白珞音可以撑过三十三道劫难就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可现在来看，她似乎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麽重生或是再来一次……

罢了，t女书难记难背难书写，可比女书更难懂的是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曾经它没问过她的意愿就擅自将她丢在这给了她无数伤痛的绝望之地，而今她已经给出了她的答案，它也不会再阻止她追寻她真正想要的解脱与光明。

那就告别吧，圆了曾经最不甘心的遗憾。

“先生。”

“柳荷”流着泪慢慢啓唇。

““寻”这个字我还写得不好，先生可以来世再教教我吗？”

来世吗？

她还能有来世吗？

白珞音也在落泪，可比起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她的嘴角却挂着一抹真心的笑。

“那就来世”

缈幽城上空，乌云四散，阴霾尽消，就连铺天盖地的浓雾也褪去了大半。

“再教教”

刻着海棠花的刀柄被浑身散发着湿意的少女紧紧握在手中。

“你吧……”

冰冷的刀背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划过女子的喉颈，喷洒开来的血液四溅在本就髒污的地面，后来，这柄浸满了血液的短刀“砰”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而紧随其后的是面带微笑闭眼流泪的苍白少女。

或许这次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心声吧，不然为何长久以来见不到一丝阳光的天幕斜斜地投射下了一道灿烂的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