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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之上(8)

作者:观野 阅读记录


——

“什麽也没问出来。”崔之涣反複洗过几遍手,仍是觉得指缝间还残着血渍,“煎药的小厮已经自尽,送药的都是禁军,药没过旁人的手。厨房的仆役都是驿馆的,最长十三年,最短两年,都是温刺史府上签了身契的杂役。”

崔之涣擦干手上的水迹:“人都是我们来庆州之后才出的事,有人不想矿山的案子再查下去。”

监察御史要下到地方督察百官,崔之涣原本督剑南、黔西二地,庆州归属江安,他没有打过交道。但各州情况相t仿,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牛鬼蛇神横行。

谢神筠从他话里听出一点端倪,她开窗散了满屋药气,并不理会崔之涣的提防,问:“你查到了什麽?”

崔之涣一顿,不料她如此直率,略一思索便说了实话:“十月十九,正是山崩之前,检库中有一笔火药支取,远超平时开山采矿的量。主事说这笔火药当日便用于开矿,明细皆有记录,但实情到底如何已无法查证。”

这就是山崩的好处,无论矿上有多少蹊跷,都随乱石一并被掩埋下去了。

“矿山幸存的工匠和矿工提审了三十七人,我又带人走访了矿场,将当日山崩的情形推演出了一个大概。”崔之涣道,“矿山山崩不是天灾,人祸可能性更大。”

谢神筠并不意外,接到奏报当日俞辛鸿同颜炳就因此事争执过,如今也算不上什麽确切的结论,没有证据,所有猜测都只是空谈。

“矿山的账目也有问题。”崔之涣说,“这两日俞侍郎和颜主事吵得厉害,险些动了手。”

年底御史台和户部核账,矿山受工部监管,账目除了要上呈工、户二部,还要在州府留档,而庆州的账经得起查,却经不起细查。账目对不上,户部首先就要撇清干系,户部尚书岑华群那个老狐貍,一定是早就看出了庆州水浑,才只让了一个六品主事来,套住的除了俞辛鸿,还有崔之涣。

他在局中,远比旁人看得清明。但崔之涣偏偏又是这样的人,纵然看清了局势,他也绝不会置身事外。

日影渐沉,剥去明亮,只剩了阴。太医从内室出来,对谢神筠摇了摇头。

窗外传来几声鸦啼,分明白日的时候阿烟才将鸟雀都清了个干净,入夜却又凄厉啼鸣起来,像是盘旋在驿馆上空的怨鬼。

崔之涣说:“矿山监官和主事都死了,清楚内情的人十不存一。”

“温岭在庆州做刺史多年,矿山的事他不会不知。”谢神筠仍是淡淡的,“就是不知他是老虎,还是伥鬼。”

他们沉默半晌,崔之涣在啼鸣里说:“还有个线索。”他转身,薄淡的眉眼便隐进暮光中,显出冷玉似的色泽,“方才周守愚醒着时我已问过他几句,他话中问及了一个人,此人被救出矿山,入了庆州后却失蹤了。”

谢神筠已知道他说的是谁:“章寻。”

——

谢神筠没让温岭离开,他被带着去用过晚膳,又在屋中静坐了一个时辰,中途除了婢子来添茶,便再无旁人。

他想让下人回府去给夫人送个口信,也被阿烟笑吟吟地挡了回来。

待谢神筠召见他,温岭已换过了三回茶,坐立难安。他踏着薄暮进去,这回屋中倒是生了暖炉,帘子一放下去天色似乎便沉了。

婢子挑烛,谢神筠迎着烛光,似乎还在看温岭今日才送来的伤亡名录。

“周守愚人虽然醒了,但意识还有些不清楚,”谢神筠道,“崔大人没问两句他便又睡了过去,口供里头还有许多没说明白的地方,只好先来问一问温大人。”

两句话问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温岭不知道谢神筠到底问出了多少,道:

“是,不过矿上的事,下官也不甚清楚,可能一时也说不明白……”

“不是矿上的事,”谢神筠顿了一顿,换了支墨笔,在名录上重新圈出个人名,道,“是他提到了一个人。”

谢神筠单刀直入:“温大人,这个叫章寻的人去了哪里?”

温岭一惊,冷汗立时便下来了。

她知道了。温岭脑子里只剩了这句话。

温岭还记得这个人,他亲眼看着他从乱石下被挖出来,擡下山去,人也没死,可就是——不见了。

矿山一塌,伤亡惨重,起初谁也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吏胥编了名册,方便统计伤亡,章寻的名字也在册上,可不过一夜的功夫,温岭根据名册去找人时,才发现章寻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麽凭空消失了。

“这人……失蹤了。”这话说出来温岭也觉得艰难。

“失蹤?”谢神筠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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