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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之上(4)

作者:观野 阅读记录


再说,朝廷就算要拿他问罪,也不会在这时候。各州府兵无令不得擅动,来人敢围州府,意味着他有这样的底气。

长史擦着冷汗,摇头:“不知道啊,说围就围了,个个都是黑甲红缨,瞧着——”

马踏松雪音簌簌,长史回头,看着紧跟而来的甲士,喃喃着把话说完了,“瞧着不简单……”

天苍苍不放光,乌压压沉了黑云,肃穆无声。雪光反到温岭眼底,让他眼睛一疼,险些掉下泪来。

覆甲执刀,军纪严明。

“燕、燕北铁骑……”温岭手指微颤,背里陡然窜上凉气,已认出这列重骑。

马蹄卷着风雪疾行,逼近得很快。温岭在慌乱中连连后退,避无可避。不待他狼狈倒地,踏雪声骤停,只激了温岭满头冷气。

来人勒马,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寒星月芒,蛰得人冷汗直冒。

“温大人。”他道。

温岭认出来人,顾不得满身狼狈,急忙上前见礼:“下官拜见侯爷。”

燕北节度使,沈霜野。

长史认不出这人,温岭却是见过定远侯沈霜野的。

他督安西、北庭两府,统三境兵马镇守北境,盛名冠彻大周,是名副其实的藩镇王侯。

数年前新亭之乱,庆州险些失守,沈霜野率兵南下,连驱数城,铁骑奔雷声响彻关南。

天亮时温岭在城头失声痛哭,没有同沈霜野说上话。

他从此最是敬重沈霜野。

——

年底各方将领t都要入都述职,沈霜野也不例外。他取道庆州南下,清楚听到了矿山崩塌时的巨响。

铁骑留在矿山救灾,沈霜野只带了数十人随温岭回到州府。庆州靠近北地,州府都是后来重建的,宽檐深宅,格局却意外简单。

厅里卷上竹帘,看着敞亮。

沈霜野坐在上首,没碰手边的茶,直截了当地说:“我为矿山而来。”

他人如其名,如霜侵寒野,不过片刻,温岭便在那样的注视下生出战栗。

数月以前,沈霜野在北境截获了数批借走商之名运送的兵甲,他原本以为那批兵甲是从军备库中私卖出的,但各地冶所在铸造时都会留下标识,那批甲胄上没有。

只能是私铸。

再顺着商路往前追溯,一路查进了江安。

庆州有铁矿。

温岭敛住神色,额间还残有薄汗:“不敢欺瞒侯爷,矿山山崩,或许当真有问题。”

伺候的下人都被遣散,温岭带着沈霜野穿廊去了书房,进屋前让铁骑守在了外面。

他让沈霜野看了近几年庆州矿山的账目。

“矿山的事下官说不上话,账目也从来不曾过下官的手,”温岭说得仔细,“这些都是我偷偷派人去矿上探查过后记下的。”

沈霜野翻看了两本,问:“同每年上呈到户、工二部的数量有出入?”

温岭答:“出入很大。”

“开采的矿石数量多了。”沈霜野算出了那个巨大的数字,“有人在私开矿口。”

“侯爷洞察秋毫。”温岭指着账上一处,说,“这些矿口开得很深,没过明路,都是拿流犯去填,光是去年就填了六条人命进去,开出来的矿我也没见着。”

他加重语气,道:“谁也没见着。”

“只是私下倒卖吗?”沈霜野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语,他阖上账本,心平气和地说,“缺口这样大,工部和户部却数年不曾详查,这人手眼通天。”

他们都是聪明人。

温岭对此避而不答,却说:“今次山崩之事重大,下官已于昨日上呈了灾情,朝中想必会派宣抚使下来。”

沈霜野了然:“查账还是扫尾?”

温岭眼睛有点花,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下官不知。”

“人到了就知道了。”沈霜野扔了账本,冷眼看窗外雪景,“我来庆州一事不必告知他们。”

——

数日以后,大雪落在庆州城,盖了满地狼藉。

朝中派来的宣抚使已稳定住了局面。矿山原就偏僻,受灾不算严重,马上临着冬至,几日前那场山崩没有波及到喜气,初时的惶惶难安过去之后,城中一如既往的热闹。

眼见各方安定下来,温岭没等朝廷问责,主动去了驿馆请罪。馆中巡防由长安来的禁卫接管,守卫森严,温岭穿着官袍,腰间坠符,也只能候在院外听凭传召。

待婢女挑帘请他进去,已是半盏茶后。

滴水成冰的天气,堂中却没有烧炭,四面槅窗大开,屋里敞亮,一扫晦暗之气,但也愈发的冷。

谢神筠才从外面回来,氅衣未解,雪白毛领簇着花颜,看过来的一眼犹带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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