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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之上(170)

作者:观野 阅读记录


今年主家有喜,不曾来过,竹楼里只留了两个洒扫的侍从, 见了主人前来急忙点灯迎人, 见他们衣衫皆湿,又备好热水, 煮上姜茶。

好在谢神筠车上常备干净的衣物,卢思吟与她身量相仿,也能穿。

“醉枕山月去,松风听雨眠。”卢思吟着木屐穿在竹廊之上,从廊上望去能见幽林松山尽数隐于青青水墨,“你这别院倒是一处清幽所在。”

她此时困意上涌,就要去睡了。

山雨敲了半宿,沈霜野夜半醒了,看见谢神筠的房间还亮着灯。

“睡不着?”竹门没有关紧,松风入户,沈霜野看见谢神筠未寝,面前是今日那场残局。

谢神筠摆弄着案上棋局,道:“来吗?”

沈霜野落座,执白子,道:“你把秦叙书放到燕州是沖我来的。”

一灯如豆,辉映满室暖光,风雨都被阻挡在外,雨敲竹檐时的声音格外让人静心。

“是啊。”谢神筠执黑,眼神落在棋盘上,口中坦然道,“毕竟你很难让人放心啊。”

沈霜野摩挲指腹,感觉到了一丝不快,同时又有一种极其微妙的快意。

沈霜野虚心接受:“多谢夸奖。”

“但你如今已是孤立无援。”沈霜野道,“铨选舞弊案撕开了世家的遮羞布,但谢道成没有被打压下去,你不仅得罪了你父亲,还得罪了太后。”

他棋风激昂,布局间隐有风雷,白子渐成围杀之势。

谢神筠在琼华阁中的罚跪已人尽皆知,她近日来的失宠也有目共睹。她不再能自由出入宫禁,随行也无禁卫护持左右,今日来此她独身一人,冷寂得有如天涯客。

“我只是没想到谢尚书居然没有因此被打压下去。”谢神筠凝眸思索间瞧不出情绪。

铨选舞弊案被揭破,首当其沖地该是谢道成这个吏部尚书,但太后力排衆议也要保他。

“贺相在前朝步步紧逼,谢尚书暂且倒不了,只要太后尚在,他就能稳如磐石。”沈霜野问,“你想扳倒谢道成,是因为想为张静言翻案?”

沈霜野思及谢神筠曾提过的当年的端南水患案,背后有太后和谢道成的手笔,便只当她是想要扳倒谢道成为张静言翻案。

但张静言在定远侯府养伤谢神筠却没有表现出亲近,甚至在送他出长安时还埋伏了弓箭手想杀他。

谢神筠的心思太难猜了。

她棋风也诡、峭、奇,落子杀伐果断,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如果我说是呢?”谢神筠道。

窗外风雨大作,下一瞬风雨扑窗而入吹熄烛火,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这盘棋还未分出胜负,但已不必再下了。

沈霜野在黑暗中摇头,把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盒。

“谢神筠,你或许会想为张静言翻案,但更多的却是要以此攫取更大的权力。”沈霜野道,“你对付旁人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挡了你的路。”

谢道成如此,沈霜野也是如此。

秦叙书不仅是放在北境的眼睛,还是悬在沈霜野头上的一把刀。

对于太后和谢氏来说,谢神筠也只是一把好用的刀,是刀就逃不过卷刃被弃的命运。

从前先帝尚在时,还能压着皇后与外戚,如今太后掌权,自然要培养谢氏子弟入朝,谢神筠是很好用,但朝堂人才更叠,最不缺的就是才华与谋略。

能够代替谢神筠的人多的是。

“你好生了解我。”谢神筠没有否认,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慌乱,“你不也是如此吗?挡我们路的人,都该去死,是不是?”

惊电白流滚入屋中,耀得惨白一片,谢神筠端坐的侧颜被照得霜白。

她是手执白刃孤峭险峻的杀人客,要在朝堂上杀出一条通天途。

天边惊雷炸响,谢神筠在雷声中掀掉了棋盘,黑白棋子滚落一地,沈霜野仰身时握住了她的手腕,但旋即被谢神筠回肘拧掉了。

那冰凉的刃抵在他颈侧,谢神筠翻身坐了上来。

静夜绷紧如弓,似乎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沈霜野岿然不动:“你想杀我?”

颈侧传来的触感冷而软,那不是什麽刀刃,而是谢神筠冰凉的手指。他遭遇过比这艰难百倍的生死一瞬,却没有哪一刻能像谢神筠一样让他觉得危险。

“杀你多没意思啊。”谢神筠轻轻笑起来t。

那杀意却如潮水漫涨,顷刻盈满这方软榻。

沈霜野没有放松。

谢神筠微微俯身,尾音轻得像是一抹喘息:“你握得好紧,弄疼我了。”

那压抑了太久、毫无纾解的渴望就在谢神筠轻飘飘的一句话里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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