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就是那个地灵吧?这念头让陈鹤毛骨悚然,蹑手蹑脚披衣下床,站在床边看了半天,到底不敢叫醒他,转身去了隔壁的资料室。在工程开始之前,考古队收集了大堡山所有的资料,地方志、传说,甚至村民口述记录等,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展开工作。
陈鹤在抽屉里找了半截蜡烛点上,飞快地翻阅着这些资料。蒋天纵没有骗他,一份唐朝保存下来的资料上提到,当年节度使修建馆驿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故,停工过一段时间,但奇怪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官驿,在修好之后居然没有用过,确切的说,是没有关于使用的记录。
怎么会这样?当时大堡山在一条很重要的商路上,这么大的官驿朝廷怎么会任其荒废?陈鹤疑惑地想,随手把年代相近的一些资料都整理了出来。很快,一份野史引起了他的注意,野史上提到,这个驿馆修好以后一直不太平,三天两头闹鬼,还吓死过一个留宿的官员,久而久之,就被废弃了。后来商路改道,朝廷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镇子上重修了官驿,于是这里就被彻底遗忘了。
“闹鬼?”陈鹤自言自语,如果如蒋天纵所说,地灵已经被道士除去,那官驿建成以后在里面闹鬼的又会是谁?
这种事就要查民间资料了,陈鹤翻出一叠发黄的故纸,上面有村民记载的传说,也有说书匠整理的话本,内容丰富极了。一份唐朝传下来的山民口述上说,大堡山官驿修好以后,经常有人半夜看见里面起火,大家提着水桶跑过去救火,走近了却发现一切如常。后来有官员死在里面,官方说是暴毙,但据殓尸的人说,根本是被烧死的,骨头都烧焦了。
陈鹤后背升起一股凉气,几乎没有翻下去的勇气,但内心一个声音却一直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往下看--官驿改道以后,这里太平多了,也没有再发生过着火的幻像,有胆大的村民半夜跑去探险,曾经碰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人身披褐色皮甲,半张脸都被烧坏了,十分可怕。
半边脸……烧坏了?陈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睡了两天的蒋天纵,汗哗一下下来了: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修炼千年的地灵吧?手哆嗦着翻过一页纸,下面是一张不甚清晰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男人,穿着先秦样式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青铜枪,长发披散,遮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修眉长目,清俊逼人。
陈鹤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虽然手里的纸又破又黄,上面的画也只是寥寥几笔,但那神采,那感觉,有五六分都能看出就是蒋天纵。
“在看什么?”突兀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陈鹤骇得一下跳了起来,却因为腿上有伤打了个趔趄,撞得桌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小心。”蒋天纵伸手扶了他一把,仿佛没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淡淡说,“睡不着?要看书也到宿舍去看吧,这里冷。”
陈鹤被吓呆了,打摆子似的抖着,蒋天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温言道:“走,我扶你过去。”
陈鹤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半拖半抱弄到宿舍,安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蒋天纵给炉子续上火,又坐上水壶,才说:“是我讲的故事太恐怖了吗,怎么吓成这样?还是冷?”
陈鹤勉强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哆嗦着说:“有、有点冷。”
“哦,火很快就起来了。”蒋天纵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说,“不是害怕就好,我还有一个更长的故事想讲给你听呢。”
讲故事?没关系,不是吃了我或者烧死我就行……陈鹤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和疑似鬼怪交流,内心相当忐忑,僵硬地笑笑:“好、好啊,讲故事好,我就喜欢听故事。”
“那就好。”蒋天纵笑了笑,将快要烧完的蜡烛吹熄了,学着陈鹤的样子把炉盖拨开一道小缝,让一丝火光露出来,“我知道你对之前那个传说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不过等我从另一个角度讲给你听,你就会明白了。”
上古时代,天地混沌,盘古用一柄巨斧劈开天地,左眼变成太阳,右眼变成月亮,气息化作云雾,在天地之间盘旋涌动。有一条渺小的乌蛇,无意间吸入了他一缕细小的呼吸,从此拥有了灵性,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乌蛇修成人形,不老不死,无忧无虑地游荡在山野密林之中,看着女娲造人,遂人取火,后来黄帝大战蚩尤,他还掺合进去打了一把太平拳。
时光倏忽而过,乌蛇活得太久,渐渐连自己的年岁也记不清了,开始觉得人生有点无聊,于是化作人形,进入了人类的世界。那时候正是先秦战乱时代,九个部落打来杀去,热闹得紧,乌蛇十分高兴,今天混进这边的军队,明天又假扮成那边的幕僚,混点吃喝,打个群架,快活极了。不过他这个人骨子里还是爱好和平的,不久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找了一个远离战乱的城池,玩起了“做生意”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