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灾。”发现陈鹤注视的目光,他解释了一句,“很多年了。”
“哦。”陈鹤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长时间地注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有点那个,尴尬地咳了一声,背转身换衣服,换完一扭头,发现蒋天纵也在注视着他,比他刚才的灼灼目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有来有往的意思吗?还是……我太帅了连男人都看呆了?陈鹤发散性地脑补着,套上毛衣,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不过我这只有方便面。”
“不,谢谢。”蒋天纵挪开目光,将擦至半干的头发束在脑后,穿上陈鹤接济的衬衫和夹克,大小居然刚刚好,跟他自己的一般合身熨贴。
“你是考古队的?”蒋天纵注意到桌上的图纸。陈鹤点头,给火炉添上煤,坐上水壶,“去年这里发现了一个先秦古城遗址,我们队奉命过来挖掘,一期工程刚刚结束,大家都休假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值班。”
“先秦古城?”蒋天纵想了想,说,“以前就听说大堡山这边是先秦文化的发祥地,有很多诸侯陵,前些年还有人挖出过文物。”
“诸侯陵出土的文物一般价值不会太高,不过这个古城很罕见。”陈鹤解释,“勘测表明它带有瓮城,以前学术界一直认为瓮城始于匈奴,兴于北宋,如果确定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这种结构,那这一历史将被提前上百年。”
“这样啊。”蒋天纵若有所思,良久幽幽道:“你不是很怕鬼吗?这地方埋着这么多先秦诸侯王族,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挖来挖去,就不怕惊动他们的亡灵?”
他话音刚落,应急灯电量用尽,忽然灭了,陈鹤感觉后脖领子像是被人吹了口气,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哆嗦道,“亡灵?你、你也听说过那些传闻?”
“什么传闻?”
陈鹤将椅子挪近火炉,把炉盖稍微拨开一点,让火光透出来,才说:“听说大堡山这地方可邪乎了,一到晚上各种鬼怪满山跑,好多山民都见过呢。什么会走路的棺材板啦,塞着人头的夜壶啦,前后都是飞机场的宫娥……话说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
“这倒没有。”蒋天纵笑着摇头,“不过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好像跟你们在挖的这个古城有点关系。”
“哦?讲讲!”陈鹤来了精神,虽然他很胆小,但偏偏特别喜欢听灵异惊悚故事,整个考古队都知道他是个抖M。
“好啊。”蒋天纵随和地说,“反正睡不着,那就讲讲。”
先秦九州时代,大堡山是兵家重镇之一,由一名骁勇善战的蒋姓诸侯长期镇守。有一年,临近的部落爆发战争,愈演愈烈,渐渐殃及大堡山,诸侯带着三个儿子奋勇杀敌,死守数月,终于寡不敌众,被敌军攻陷城池。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敌军在城外放起了火,火越烧越大,借着风势点着了城里晒场上的麦秸垛。”蒋天纵的声音低沉清冽,在黑暗中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将陈鹤带入了九州战争,“那时节麦子刚打完,新扎的麦秸垛堆得又大又高,火焰烧起来的时候连天都像是被点燃了,整个西方血红一片。老百姓吓慌了,纷纷跑去救火,连女人和小孩都上去帮忙,没想到正赶上城墙被投石车击碎,大批的敌军涌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没多久,整个晒场就被老百姓的血给染红了。”
“诸侯收到消息,让他的小儿子带着一队精锐的士兵从南面的城头上撤下来,赶过去救助平民,平息火势。小儿子率兵一路冲杀,刀枪卷了刃,马匹的鬃毛都被鲜血浸透,终于将敌人赶到了城外,在老百姓的帮助下平息了火势。然而就在他们修补城墙缺口的时候,另一面的城墙被攻破了,更多的敌军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杀死了诸侯,也杀死了他的哥哥们。”
“小儿子拼死抵挡,到底独臂难支。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身边所有人都死光了,敌人将他团团围住,让他投降。他站在死人堆成的山坡上,脚下全是百姓和属下的尸体,那些人白天的时候还活着,与他有说有笑,并肩作战,只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却已化作一堆血肉。”
蒋天纵沉沉看着火炉,微红的火光从半掩的炉口冒出来,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映出了数千年前那场弥天大火。奇怪的是,他的语气,甚而至于他本人,也像是染上了某种诡异的气场,变得深沉而悲凉。
“他是诸侯最小的孩子,从小备受呵护,本来生性平和,与世无争,但那一刻,当他身陷重围,踩着亲人的头颅,听到敌人叫嚣着让他投降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儿的犹豫,转手便点燃了身边最大的麦秸垛。大风呼啦一下刮了起来,熊熊烈火眨眼之间吞没了他,也吞没了他脚下的死人山,地狱般的火焰冲天而起,连月亮都烧成了赤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