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父亲就是与他较劲来的。

放在往日，他可以让，但这次他另有计划，不能让，便是让父亲丢面子也不能让。

黎二郎本也是要继续参赛的，瞧见武安王过来，连忙过去施礼问安，说要加入他的龙舟队，武安王摆手说不用，黎二郎没再坚持，只是从自己的龙舟队里也退了出来，言是不能与父亲相争。

武安王口中说着无妨，面上却尽是愉悦之色，显然对黎二郎这份乖巧孝心十分满意，难免又看向黎烨，他若是知道分寸，应当清楚该怎麽做。

黎烨看明白了父亲的眼神，却没回应。

想了想，攀着窦六郎的肩膀对他交待了几句话。

窦六郎便扬声朝老将队里的卫国公喊话，“父亲，你一把年纪了，来凑什麽热闹，万一输了，丢不丢人吶！”

窦家父子之间素来亲密，经常打趣玩笑，卫国公巴不得窦六郎能胜过自己去，也对他嚷：“兔崽子，你们要是胜不过我们这群老头，你们才丢人呢！”

黎烨要的就是这句话，朝诸位老将一拱手，“既如此，那我们就全力以赴了！”

“必须全力以赴，真当我们倚老卖老欺负你们麽，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卫国公哈哈大笑道。

有这番玩笑话在前，黎烨就算胜了父亲，总归不会让他太难堪。

接下来的竞赛异常激烈，台上台下皆是呼声雷动，连小夭一个四岁孩童都扒着栏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露了一丝一毫的精彩。

夺得首筹的龙舟队自然有奖赏，但夜明珠悬挂在桥洞正中，先到先得，龙舟划到终点之后，原来的队友便成了对手，往往你争我夺互相掣肘，被后来赶上的舟队夺去先机也非罕事，黎烨就一度和自己的父亲正面交锋。

他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只能旁敲侧击地周旋，还要防着旁人投机取巧。

后来几个老将都来相助父亲，他作势与老将纠缠，无暇和父亲争夺，引得父亲撇开他去夺夜明珠，他才趁机突出重围，干净利落地掷出木浆，将那夜明珠打落接在了掌中。

万衆瞩目之下，黎烨托着夜明珠来了看台，望见小夭瞪着圆圆的眼睛，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显然还未从方才的竞技中回过神来。

他把夜明珠递向女儿，小夭咧嘴一笑，噔噔噔跑过去接下。

夜明珠比小夭两个拳头还大，她便两手抱紧，新奇地看个不停，嘴里问着：“它真的会发光吗？”

黎烨颔首，抱起女儿朝苏鸾儿走去。

苏鸾儿目光微微闪烁了下，终于也落定在黎烨身上。

他抱着女儿，女儿抱着夜明珠，正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她走来。

走近了，他温声对女儿哄说：“这个夜明珠，是要送给阿娘的。”

小夭看得清清楚楚黎烨夺这东西很不容易，纵使喜欢也不会私自占为己有，听他这样安排，立即乖巧地把夜明珠递给阿娘。

台上台下，皆望着这厢。

武安王在黎家二郎的陪同下也回到了看台，吐谷浑氏母女忙迎了上去，又是擦汗又是安慰，黎二郎也声声劝着父亲不要生大哥的气。

但武安王面色黑紫，显然气得不轻，瞪着黎烨。

苏鸾儿若不接这夜明珠，叫武安王看去，概要嘲讽黎烨全力以赴却是白忙活一场。

许多儿郎都回到了看台，家眷们纷纷起身递水擦汗，对他们说着辛苦。

黎烨身旁只有她和小夭，女儿与黎烨亲近得少，尚不知道心疼他。

苏鸾儿忽然不想让黎烨输。

不想让武安王有机会对这个敢与他正面交锋的儿子冷嘲热讽，不想让吐谷浑氏对他阴阳怪气。

也不想黎烨再次颓丧落寞地走开。

她伸手摸了摸那夜明珠，虽未接过，却是眼中含笑，掏出帕子给他擦额上的水珠，“何须那般拼命，不过，这夜明珠，真好看。”

黎烨的目光忽然凝住，深深落在女郎眼中，望她片刻，微微低下头，好叫她给自己擦汗时不那麽费力。

他的唇角，抑制不住地起了一丝愉悦。

第 75 章

端午宴后, 暑气一日比一日重，太医署内也一日比一日炎热，徐氏的病不宜见冷气, 房内不止无法使用冰鑒，连打扇都不能, 苏鸾儿每次行完针都憋出一头的汗。

黎烨每日下值都会来这里等着，对她的辛苦自是瞧在眼里。

这日送徐氏上了牛车，黎烨罕见地与她同车而行。

自徐氏在太医署治病以来，黎烨每日都会早早下值前来候着，满朝的官员无不赞他孝心可嘉。

只有徐氏知道，儿子真正在等的不是她，每次都是把她送上牛车就返回太医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