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边，躺了两只狐貍。

大的那只已经死了, 但九条尾巴依旧掩在小狐貍身上。小狐貍看起来出生尚没多久，不过估计也快要死了, 躲在尾巴下奄奄一息, 气息微弱。

应奇甚至不必揣测，只消一眼, 就知道了情况。

九尾白狐在妖族中也是地位尊贵的存在，不是因为稀少，而是因为绝对强悍的妖力。

再加上，漂亮。

各种意义上的漂亮，是天生具有魅惑人心能力的种族。

但玄月的天雷不分亲疏，这大狐貍定然是怀着小狐貍时中了雷，又用妖力强挡了一下，又强行生産，才会命陨当场。

应奇的孩子被帝江误杀，又掀起了一场大战，早就失了本心。哪怕小狐貍瑟瑟发抖，看着好不可怜的样子，哪怕他们可能曾经就是生活在钟山中的妖族，是该受到钟山山神庇护的，却也难得他的同情。

应奇脑中只有恶意。

凭什麽，凭什麽这狐妖能活下来，而他的孩子却再也无法複生？

应奇掌中蓄积起妖力——

此刻，只要他轻轻碰一下，这只小狐貍就会马上死去，和她母亲一起共赴黄泉，成全狐妖的拳拳爱子之情。

然而，临最后一瞬，应奇还是收了妖力。

他思忖良久，掐指为小狐貍算了一卦。

卦象上表明，小狐貍将成为他複仇之路上重要的一环。

这就是天命之意。

应奇收手，冷下脸，一把火烧了那只九尾狐妖的尸身，把只剩一口气的小狐貍、以及她怀中抱着的黑色断玉刀一同带回了妖界。

……

九尾狐妖于修炼一事上，天赋异禀。

不过，应奇从钟山带回来的这只狐貍，在母胎中受了一下天雷，天生灵识残缺，花了三百年才修出人形。

她变出人身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应奇面前。

白毛小狐貍成了白嫩嫩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一袭红裙，眼神明亮清澈，在应奇面前转了一圈。

应奇给她取了名字。

——池蓁蓁。

他在池边发现她、将她捡走，并以此作为名姓，本意是想让她牢记自己的身世，往后在能为他效力的那一日，不要忘记这一切。

但实际上，“阿蓁”这名字叫起来确实十分好听，“池蓁蓁”三个字也是朗朗上口，平仄分明。

小狐貍很满意。

应奇自己也很满意。

三百年来，妖王宫中只有他和小狐貍两个活物住着，心里不自觉就会将其归纳为“自己人”的行列。

应奇想了一下，同小姑娘说：“你既是我捡来的，唤我义父便可。”

闻言，池蓁蓁立马笑起来，跑到应奇身边，踮起脚尖，费劲地扒拉着他的手臂，脆生生地喊了一句：“义父。”

“嗯。”

……

池蓁蓁刚刚修出人形，许多狐妖的习性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比如说，她从前很爱窝成一团，趴在应奇的膝头打瞌睡，变成人之后，也习惯性地坐在他身上小憩。

应奇性子阴冷，很少笑，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好，她心里是怕义父不要她了，总想能和他更亲昵一些。

小姑娘瘦伶伶的，单薄得像一张纸片，落在怀中，好像吹口气就会飘走一样。

应奇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依恋。

是容易叫人心软的神色。

因而，他并没有将人弄走，容忍她坐在自己膝头看书睡觉，就像真正的父女那样。

若是心情不错时，应奇也会教池蓁蓁读书写字，掌着她的手，教她运笔。

池蓁蓁这小狐貍，性格有点懒散飘忽，做什麽都毅力不足。

应奇有心教训她，但耐不住她漂亮嘴甜会撒娇，每每还是叫她得逞。

事实上，在两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池蓁蓁被应奇逐渐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她从小呆在应奇身边，不见外人，性格塑造全都受他影响，好的坏的都由他一手促成。

她喜欢的衣服、爱吃的食物、说话的方式、思考的模式，甚至，连拿笔的姿势，都与应奇如出一辙，或是恰好能符合应奇某个喜好。

她是应奇精心培育的花。

慰藉了他的孤寂。

也投射着他不见天日的卑劣念头。

……

待到池蓁蓁再大一些，应奇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池蓁蓁不能永远在他的羽翼下长不大。

她阖该是他的棋子。

有足够完成任务的能力。

……就算不是，最终，她还是需要一个人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事。

应奇狠下心，将她丢出了妖王宫，让她试着独自在妖界生存。

没了妖王庇护，池蓁蓁这种灵识残缺的狐妖，难免受到一些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