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音心里一咯噔，她怎麽把这茬忘记了。

难怪灯火亮着，却静悄悄一片。

陆玉音脸色没了笑容，一提裙摆，快步走进去。

一路上人都没见几个人，各院屋熄灯落锁，唯有庭院和走廊的灯火通亮，关口当差的小厮人员齐整，再没有敢在路上行走做事的，也没有一句说笑，生怕惹了主子脾气，少在外面走动。

萍姑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但碍于在别人面前，不能多说，低声自责道：“两个贱婢好生胆大，奴安排她们歇了下去，谁曾想竟敢溜进主房去，也怪奴没仔细看着……还没见过少爷这般火气。”

“不怪你。”陆玉音走得飞快，蹙着眉，知道要不好了。

主房里也就几个大侍女能进去整理，又不能时刻盯着，一时不察让那两个美人躲了进去，怪不了谁。

顾景桢有洁癖，忽然有陌生女子出现在私密房帷中……她打了个寒颤，而已还是她允许接来的女人，未曾与他说过，这也犯他忌讳。

男子哪有不收纳美人的道理，所以谁都没想过，只要到时候说一声便是，可现在他有这样大的火气，陆玉音也没想到两个美人竟然真的送到了府上，她回想当时的场景，又急又委屈，眼里先要憋出了泪，那还有什麽时间去管美人。

到了观园门口，流月、桂儿等人提了灯，在花架子下远远沖她一福身，看到陆玉音急步进去，也不便过来说话，脸上充满担忧，分明是被顾景桢斥出来的。

萍姑跟着走得气喘吁吁，低声交代道：“新人哪有不吵架的，别去辩其中的是非，认个错就是……”

陆玉音不作理会，自顾自拔腿进去。

庭院静静，树影森森，石板路上月光皎洁，地蝉传来悠扬鸣叫，如果不是空无一人的冷寂，这真是一个明朗的好夜色。

只过了第一道院门，陆玉音才明白为何她们个个神色古怪，脸色尴尬，不敢进来。

第 40 章

屋檐长阶的冰凉青石砖板透着股寒气, 门前，两个跪立的美人通体雪白莹润，若不是微微颤抖, 还以为是世上技艺最绝佳的工匠雕出的玉像, 惟妙惟肖, 完美诱人。

陆玉音的脸在看清她们那一瞬的时候变得通红，两具美妙身躯是她也羞于细看的婀娜风情，皆是一头青丝散下, 披了层薄如蝉翼的梅染轻纱，不知跪了多久，完美无瑕的身子已被冻得发青, 在月色下反而显得有诡异美感。

两人在看清她的一瞬，眼中闪烁希望光芒, 停直摇摇晃晃的僵硬身子，忽然伏身，重重磕头, 颤抖着声大声喊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夫人责罚……”

清脆声响只怕要传到院外去，被冻僵的脸一碰就变成通红血色，如果皮破烂开，仍涕泗横流磕头，每一句都是望着她喊出，不用几下, 两张美人面变得血淋淋。

陆玉音在台阶前停住脚步, 身子也开始颤抖。

不知她们在这里跪了多久, 连脸上都挂了霜, 屈伏跪着的腿上青紫一片，关节处苍白, 陆玉音看过一眼就不忍别过头。

“奴婢该死……”

每一句都在求饶，她们脸上的流血红印、每一声重t重磕在石板上的声音，如同打在她脸上一样，这效果也是屋里的人计划的。

算起来也有她的一份责任，稀里糊涂收了这两个人，若是因此让她们丧命，陆玉音于心不忍，她咬牙道：“起来吧。”

“谢、谢……夫人……”

她们已行走不动，沉重身躯几乎是跌倒摔下台阶，离开石板，连滚带爬踉跄出去，院中地上留了血汗水渍，一丝异味在凉风中消散……

陆玉音打了个冷颤，轻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屋里没点灯，陆玉音站在门口，月光从她身后透进，照清她前几日亲自挂在壁上的一盆吊兰，墙角一盏落地红琉璃顶灯，安静立在层层叠叠的幔帐后，还照清了正前方的男人。

一张太师椅上，他柔顺的瞟色长袖袍在扶手垂下，手背自然轻松低垂，深色阴影里，看不清整张脸的表情。

她带来的一束月光，照清那衣袍的水苍纹袖边，他半边脸光洁如玉，鼻梁高而窄，眉很浓，月色下淡漠凤眸因光亮微缩，眉梢却没有丝毫变动。

不动如山，一丝生气也无，陆玉音心口一缩，颤抖着走上前去。

“那两个美人……是我接收的，扰了子淮哥哥的清净……”

她把罪都认下，大不了再厚着脸皮赔罪。

顾景桢忽然淡淡道：“你似乎并不懂怎麽管家。”

陆玉音的脸一白，唇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低头道：“两个女人而已……我会慢慢再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