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过他，可直到现在才知道根本没有到恨他、盼他死的地步。

相反, 她的心在他这病中而感觉痛苦, 痛意让一颗平淡了好几年的心複苏。

欢欣、愤怒、甜蜜、悲痛……这些感觉全是他带来, 短短重逢几日，轻而易举被带动如此多的情感。

这一段路走得漫长平稳，陆玉音却因为对以后有了展望，并不觉得时间难以消磨。

“到了。”

车一停，小厮掀帘，马车旁，肤色黝黑的健壮男子一看车厢中坐的女人，惊讶一瞬，有些激动。

“毓娘子！”

“咱们就免这些虚礼了。”陆玉音笑笑，久见故人，一时也有些感慨，“快先把大人带回屋中。”

“是！”

顾景桢住的这座小院离都护府不远，因避人耳目，看起来和寻常人家住的没什麽区别，加上林叶跟一个会武的守院，一共只有三四个奴仆，都在门口迎接，擡眼偷偷打量来到这儿的美貌陌生女人。

“毓娘子请。”

林叶让人擡着担架床进去，一边跟她介绍。

“有四间屋子，一间少爷用，一间做书房，还有两间已打扫干净，毓娘子请挑一间……小的找来了两个的婢女服侍您，不过肯定没以前好使唤，若有吩咐您就找我。”

庭院中只有寥寥几座树丛，厅堂装饰简单，空洞没个人气。

陆玉音道：“我不要紧，选一间光照好的留给大人，他病好了要清理房屋，方便到时候给他腾地方换。婢子只留一个，重要的是话少会办事。大人醒得虽比预计得要快，但到底要小心伺候，他暂且不能太劳累，想必在外有不少事都得你去办，你尽管放心去做，每日用的药、饮食我都会亲自过目……辛苦你。”

“是！多谢毓娘子体恤。”

家仆们跟在后方听她偶尔提问和吩咐，见这女人与大人相熟似，管家对她也十分恭敬，一时心中诧异。

瞧着模样，像是当家主母的气派，不是个好糊弄的，于是个个打起精神，不敢怠慢。

陆玉音一一问过医师开的药，在床边忙碌整顿下来之后，瞧着顾景桢还没清醒，忧心道：

“睡到这时候也该醒了，要不还是找医师来瞧瞧吧。”

小厮将书匣里的公文在书桌前摆放好，确保顾景桢醒来就能处理公务，他过来仔细看看顾景桢的脸色，说：

“大人昨夜跟其他几位大人商谈许久，怕是耗费太多体力，医师就在咱们隔壁住着，再等一日叫人来瞧瞧吧。”

陆玉音坐在床边，恍然想起是这个理，一直惦记医师说他什麽时候清醒，脑子却一时糊涂。

她笑着揉揉额头，“哟，是呀……真叫人笑话……你下去歇着吧，我再在这儿坐一会儿。”

“还请毓娘子保重身子。”

入夜时候，陆玉音回绝婢子，独自在床边守着。

这儿比不上鸣翠阁清雅，一张巨大的书案，一面书柜，墙上再挂了副水墨，案几上的香炉和瓷瓶亦是素净简单，除此之外什麽装饰都没有。

她一来，在床前多设一道翠鸟绿影屏风，换了浅色纱窗，墙角的小炉咕咕温着水，衣架子上挂着她的雪底梅花披风，空气中散着幽幽宁神药香。

陆玉音趴在床边，轻轻掀开被子，他肩膀上已没有鲜血渗出，再看脸色略显苍白，唇色慢慢恢複红润，嘴角有两道轻浅干裂痕迹，显得更是殷红。

她端来清水，用帕角沾了水，一点点在他薄唇擦拭，这几年有时在外走动，她照顾人的事做得越发顺当，再看他这里仆役甚少，想必他也多是亲力亲为。

顾景桢沉睡时像一尊完美玉像，让她放心打量。

玉像是死物，床上的人却能让她心动。

陆玉音有些发癡地望着顾景桢沉静面庞，手攀在床边，越是回想以往，越觉得他现在已改变许多，此时才敢承认心中的悸动。

经过四年磨砺，他也变了，变得更加可靠，更加像是个知冷暖的人，或许是之前他们都过于年轻，把一颗火热的心包裹起来不让人看见，互相都僞装一层厚厚铠甲，直到今日再见时的触动和感觉也更加剧烈。

陆玉音趴在床边，伏着身子几乎要睡着，眼睛渐渐眯起来，却感觉被子下他的手一动。

顾景桢睁开了眼，神思不太清明，垂着眸看过来，眼神似乎在问：“还没走？”

“难道你希望我走麽？”

陆玉音直接说了出来，语气有些生气，但眼中闪动欣喜，嗔他一眼，说：“你替我挡一箭，那我就照顾到你直到好为止。”

说完，她飞快低下头，耳朵尖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