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必须咬牙咽下这枚苦果，她分外担忧地看着陆熙仪：“臣妾也没想到宫婢会在梳妆的时候手滑……”

她看清皇帝眼中的冷漠和憎恶，心一颤，对宫人呵斥：“把那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替人梳洗簪发都做不好，留有何用！”

皇帝冷笑：“皇后失责，实在令朕失望。”

皇后跪下领责，垂头哀声道：“臣妾无能，教导不好宫婢，自请在宫中抄经七日，罚奉一月。”

这已是极重的惩罚，皇后母族为皇帝荣登大殿出了不少力，正式登基后她母族也从未恃宠而骄，她更是小心谨慎，温柔谦卑，从未做过有悖圣心的事，这次不仅折损了一个得心的侍女，自请受罚不知会惹多少有心人的注意。

皇帝不答，只在椅边望向捂着面的陆熙仪，皇后看了一眼陆熙仪，无声无息退下。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记住你的承诺。

陆熙仪接过太监递来的手帕，皇帝也正用手帕擦着手，看清楚了她满是血的半张脸上一到血肉翻飞的长痕。

内侍急急递来药箱，陆熙仪坐正身子，侧开头拿了帕子，似乎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被毁容的脸。

“臣妇恐弄髒陛下衣物，还请……”

皇帝的衣袍上沾了她的鲜血，但他非但没有离开，还忽然握住她的手。

陆熙仪垂着的眼一扫，这时其余人悄悄退了出去，她身体一颤，听到男人贴近她耳边的嘶哑呢喃：“你以为这样朕就会不感兴趣了？”

陆熙仪松开手，脸上鲜血便继续滴下来。

“君夺臣妻，实非明君所为。”

皇帝笑道：“你现在已经不是顾卿的妻子。”

陆熙仪脸上彻底没了笑容，慢条斯理地对着镜子处理伤痕。

她的冷漠让皇帝不悦，好似之前引起他兴趣是无奈为之，这让他有些愤怒。

陆熙仪指指脸上的疤，“陛下后宫之中不该有此等容貌的人。”

不在意“君夺臣妻”都是皇帝的口头之语，他现在还不能这样做。皇子还小，皇后历练不够，朝中还有几个碍眼的人，正是要谨慎行事的时候……皇帝眯起了眼睛打量她。

单是这一道疤，说不定都能传得沸沸扬扬，再有皇后禁足的事，说不定还会引起什麽动乱。

再美的人半张脸全是血也是不好看的，陆熙仪妙就妙在欲拒还迎的清冷劲，像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可每一句话说得都让人舒服，她不得不应付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産生征服的欲望，想让她彻底从心底里臣服。但如果她完全漠视或是顺从一个男人，就像木头美人一样毫无乐趣。

他的手伸向陆熙仪的脸，没有触到光洁肌肤，反而伸向一移开帕子就流血的伤口。

指尖按入血肉，轻轻搅动。

皇帝冷淡道：“朕不喜欢有人挑战我的耐心。”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男人的手背，陆熙仪低头哭泣，再次擡头后目光有了卑微讨好之意。

哭是真的，疼哭的，疼得她浑身发抖。

他在刀光剑影中争夺过来皇位，不知经途多少累累白骨，此时就像在扯断蚂蚁的腿一般毫无怜悯之心。

皇帝顿感无趣，他却最讨厌女人哭泣的娇弱姿态，稍微受了点打击便能轻易示好，显出本来的贪婪懦弱样子，好没意思。

至于这个多变的女人哪面是真、哪面是假，他则对她这等极端和疯狂很是不喜。

簪子能划在她自己的脸上，保不齐能划在别的地方。

没必要为这小小的风险付出代价。

看在她对他有过讨好之心的份上，暂且给这个无聊的早晨带来小小的趣味，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皇帝冷哼一声，收回手，一把抓过巾帕擦拭手指，转身大步走出去。

陆熙仪摸着脸，倒吸一口凉气，把那药粉使劲往脸上涂。

被他捅深的疤痕永远也不能恢複如初了。

他看出来她的心思，知道她的算计，这是小小的代价，或者说是惩罚。

陆熙仪擦药的手还在颤抖，簪子划伤的力度掌握分寸后就能保证不留疤，可被他用手剜进肉中，撕裂开伤口，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就这样被毁。

她高估自己对他的诱惑，高估男人对女人的怜惜，明明他的眼神那麽狂热过。

她忽然冷不丁地想到，从此这世上有这麽美一张脸的只有陆玉音了。

陆熙仪咬得牙齿都在颤抖，许是涂药时太疼了。

忽然，有一宫婢求见。

“顾夫人，奴是‘流芳殿’的宫人，长宁公主听闻您来，本要一早就来问候，可公主早上有些不适，可实在赶不及，只好先送来膏药，等太医看诊完，长宁公主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