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骑虎难下，一直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如果不準了和离书，陛下会因此有了芥蒂，跟她生分。

準了的话，那绝对是养虎为患。

绝对不能让这女人入宫！

“熙仪与顾大人琴瑟和鸣，怎麽好端端的，非要和离呢？”

陆熙仪脸色一僵，没想到皇后还能做出一副不知情的疑惑神情，但偏生有副贤良姿态，真像是一无所知的模样。

“女人家的苦处，想必皇后娘娘定能体谅，若不是真过不下去，谁愿意到这一地步？我入顾家不能让丈夫如意、不能诞下子嗣、没有侍奉高堂……实在是问心有愧。”

皇后气定神閑放下茶，唤道：“来人，快拿些梳洗的清水来……”

她望向陆熙仪，眼中有些讽刺，“熙仪妹妹忽然晕厥，瞧瞧，头发和妆容都乱了，说的话也糊涂。”

陆熙仪以手抚发，浅笑道：“哎呀，我竟不知乱成这样，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若是让人见着，可怎麽得了……”

她眼神闪过娇羞，皇后心里一沉，只想跳起来大骂。

还能被谁看见？娇柔样子当然是被皇帝看见！勾引他动了心！

皇后冷声道：“陆熙仪，你太放肆了。”

侍女端来水后站在身旁，无声无息，当个没耳朵的人。

陆熙仪还真就坐起来些，她挥开侍女上前服侍的手，对着梳妆小镜，净手洁面，一点点梳理头发，十分有耐心。

桌案上焚香一点点烧尽，再新添，两个女人慢悠悠地说着话，可瞬息之间又有许多交锋。

“臣妇知道娘娘在担心什麽，但……这儿并不是我的去处……”

陆熙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轻轻用手指清理，有一瞬怔然。

她在皇后脸上发现了如自己脸上的变化。

这些日子所烦心的都变成了眉心间的无痕皱处，稍微不顺心，就显了出来，假以时日，再美的脸都会失去光泽。

皇后有天下人供奉又如何，那张完美面具下藏着的疲倦暂且能被朱粉掩饰，但神态和逐渐改变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皇后冷笑：“你还没有尝到这种滋味。”

陆熙仪的笑容淡下去，她尝过，权力的滋味。

可看到陆玉音一脸轻松幸福的蠢样，她就感到莫名讽刺和可笑，觉得好没意思，连跟皇后唇枪舌战几句，都觉十分烦躁。

她是陆家人，现在也是顾家人，可为什麽她还不快乐？她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麽？

“你们当的什麽差！”

皇后随意一声冷斥，侍女忙上前帮陆熙仪梳洗，丝毫不顾她的抗拒表情。

陆熙仪是个入宫的命妇，只能一声不吭地接受皇后的安排，这好似在告诉她，皇后就是皇后，陛下绝不会动摇皇后地位，无论她有什麽打算和想法，让她看清楚一切，掂量着来。

“皇上驾到。”

侍女速速松开手，要转身对外迎接跪拜。

皇后敛了敛衣袖，却忽然见陆熙仪用左手拿起梳妆台面一只挽发的小小银簪，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的调转簪头。

在皇后由疑惑变得惊恐的眼神中，那簪子对準了她自己的脸。

“啊！”

带血的簪子“啪嗒”掉在地上，正好在侍女手边，陆熙仪闷呼一声，捂着脸侧身歪倒在椅旁。

殿外的脚步声骤然加急，皇帝快步进来，一来便见着皇后一脸莫名，大声道：“臣妾不知顾少夫人是何缘故，忽然用簪子划了自己的脸……”

皇帝把陆熙仪扶起来，她脸上渗出手指的星星点点滴落在她月牙白的宫裙上，一张脸苍白脆弱，满脸是泪，睫毛湿哒哒煽动，好似已哭了许久的模样。

方才清高冷豔的美人，现在捂着一脸血泪，皇帝的震动和怜惜可想而知。

陆熙仪又怒又惧，微微颤抖：

“臣妇不过是请求皇后能在太后面前美言，準了臣妇的和离书，却不曾想皇后想让臣妇发誓，终身不再入宫，以罪人身份在九华山奉佛，臣妇还不曾答应，皇后竟然威胁要划花臣妇的脸……”

皇后一愣，哑口无言，心中震惊万分，却极快反应过来：

“大胆罪妇，本宫準许你的和离书已是看在太后寿诞将至的情面上，陆氏毫无淑德，疏于已任，辜负顾氏一族，又怎能让京城中名门佳媛以此为表率？让你出京修行，是忏悔你的罪过，为国祈福，还有什麽不知足的？”

竟然敢阴她，而她不得不如她的愿！

皇帝对破相女人的兴趣会衰减，陆熙仪也以此证明她无心后宫。

以要求陆熙仪不得进京为代价交换，这确实像是一个急于巩固后位的女人做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