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帽已做出个大概的雏形，还有一个只差两道飞扬怒张的须发的小狮子肚兜。

顾景桢在灯下瞧了又瞧，手指在刺绣上摩挲，面色变得柔和。

陆玉音抱着枕头，撩开帘帐，歪着脑袋问：“别乱动，我还没绣好呢，呀，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那这肚兜我还要做个荷花样式的……”

她请了京中有名的绣娘来教，付出十二倍的努力，但总还绣不好，不知道等她学好了，孩子等不等得及。

顾景桢眉梢微动，脸上闪过温柔之色，坐在床边替她拉上帐子，灯光刺眼，她困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陆玉音拽住他的衣袖。

顾景桢一怔，眼中一片茫然，他一直在回避这样的她，可真听到问这一句，不可避免心中一动。

陆玉音一脸忧心忡忡，爱子之深则为之谋远，没有娘亲在身边疼爱的孩子，该早些为之打算，最好能有指路人能帮扶教导，提点一二。

“如果是个女孩，千万别逼迫她学女工刺绣，更不能懈怠、不管她、到了年纪就打发嫁出去……依我看，要让她学学安身立命的本事，哪怕成不了大材，也不会容易做错事，心眼糊涂。”

“如果是个男孩……”陆玉音笑笑，望着烛光的眼睛里满是细碎星光，“那你一定会好好管教。”

顾景桢坐在床边静静听她叙说，忽一扬手中的绣布，“做这物费眼睛，白天动两针，夜里别做。”

陆玉音急得撑起身去夺，“不行，再麻烦也得做，这并费力……给我……”

她坐起来前倾身子，顾景桢没想到她会这样在乎，一时不敢伤她。

陆玉音护着肚子，伸手去夺，轻易拿了回来，但回神却发现自己靠在他怀里，两人具是一僵。

陆玉音的身体开始发抖，忽然，她肩膀上多另一只安慰的手。

熟悉的拥抱，她的颤抖停了，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膀哭泣，呢喃啜泣道：“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他们之间为什麽会变得这麽複杂，爱人不像爱人，仇人不像仇人，每一句争吵发洩都出自肺腑，深深刺痛对方，却并不后悔，没有人愿意回头。

第 101 章

“陆玉音, 这是我们自找的。”

顾景桢闭上眼，相隔数月，却像隔了一辈子, 他的手在她背上轻抚, 如最初那夜一样, 轻轻拍着，哄她安心。

她还活着，真好, 那一句“见血”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t只有像现在这样真切拥抱，他才开始有踏实的感觉。

顾景桢闭着眼睛, 声音慵懒：“绣便绣，我看你那腰带是做不完了, 起码得做个荷包锦囊出来吧？”

“那……香囊袋子吧，兰草图案的……”

陆玉音彻底静了下来，眼睛放空, 在哄拍中缓缓闭上双眼入睡，隐约睡着了，搂着他的肩不放，最后两人倒卧下来，相拥而眠。

这样的夜晚持续了下去。

他们彻底变了，好像之间不再夹着陆熙仪和淩一棠, 如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共同期待未出世的孩子, 顾景桢会对她展露温和笑意, 深夜时, 睡前在床头翻动的是她借来女科的书，陆玉音有些别扭, 但她的情绪变得极快变化，很快又不自觉适应其中。

除夕这天，陆玉音早早去见到陆熙仪。

陆熙仪病了一场，但盛装之下依旧气势淩人，她在祠堂的庭前正核对册子上的供奉，唯有侧身跟陆玉音说话时，眉宇间才会流露出一丝疲态。

“恭贺新禧。”陆玉音递去新做的一个红色荷包，寓意欢喜吉祥。

陆熙仪一招手，让人递来一袋回礼的小金锞子。

“还有害喜的毛病麽？”

陆熙仪看了看陆玉音斗篷下的臃肿身姿。

快五个月身孕，比半个月前刚来府上的时候，大得判若两人，或许这个时间段的变化就是最为明显。

“好些了，似乎我的胃口好了，规律进食，发作得就比以前少。”

陆玉音摸摸肚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之前夜里还会抽筋，现在好了，但又开始容易腿肿，她们说之后还会肿得更厉害。”

陆玉音的笑有些羞涩，想到什麽，尴尬地低下头。

腿抽筋，但是夜里有人时时刻刻揉，这话不好说出，但人都听得出。

“近来要下大雪，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陆熙仪转了身，盯着小厮搬器皿祭品进去，一个皱眉，就有大侍女帮她去指导调教人。

“嗯，姐姐劳心，还请多注意休息。”陆玉音艰难扶着肚子行礼，转身要走。

陆熙仪忽然讥笑了一声，极轻。

她倒是养得珠圆玉润，除夕跟顾景桢在雪夜月色下赏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