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夜中，除了桌上一盏昏暗小灯，外面的夜色黑如一团墨汁，安静得没有虫草鸣叫，女人的哼声细微。

顾景桢每日睡得越来越浅，对她的声音极为敏感，睁开眼，侧耳一瞬，立刻翻身坐起，连衣袍都不曾披，迅速走向隔壁房屋。

两屋相通，一扇花格门的阻隔算不了什麽，顾景桢快步到她床前，掀帘一看，陆玉音闭着眼，神色不安，身体微微扭曲，腿蹬得厉害。

顾景桢扯开被子，发现她果然是腿抽筋。

这时那婢子终于被他过来的动静惊醒，见是顾景桢来了吓一跳。

小婢子顾不上赔罪，怕t出声惊醒了毓娘子，慌忙上前，先替陆玉音按捏起来，双手努力压住她的腿，想把抽搐成结的肌肉揉开。

“唔……”陆玉音不得安生，下意识踢动双腿。

那婢子哪里按得住，手劲也不够，顾景桢一看，一手压住，用个巧劲揉捏。

陆玉音皱着的眉头终于拧开，似有些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他坐在床边在给自己捏腿，还以为是做梦，眼睛一闭，又舒服地睡过去。

小婢子转身去拿了汤婆子来，顾景桢接过，揉捏开了，她不再难受得踢蹬，再用汤婆子覆在腿上，小婢子见有他坐在床边，也不需要人帮忙，便慢慢退了下去。

不知道一晚上会抽搐多少次，顾景桢皱眉看了会儿。

她睡得极沉，应是体力被过于消耗的缘故，眼睛紧闭，呼吸绵长，头微微侧着，睡着时脸颊枕出了红晕，比白日苍白着脸显得有气色，一只手拉着被子，一只手下意识护住隆起的肚子。

顾景桢沉默看着她，手上不由放柔力度轻揉，他靠在床边，想起好像没有许久这样相安无事与她相处，就像回到成亲之后的那段日子，只不过多了腹中孩子。

如果单看画面，不了解其中原委，这是多麽温馨的一幅画面。

顾景桢也不觉发困，眼睛慢慢闭上，手还不自觉握着她的小腿按动，在这满是她馨香的床帷之中，他的心也静下来，彻底陷入沉睡。

“呼……”

不知睡了多久，陆玉音想翻个身，触到枕头，她软软靠在上面，手往外搭，好像碰到什麽。

她一睁眼，看到床尾一侧睡卧着的顾景桢，有些惊讶地缓慢把小腿从他手臂旁移开。

陆玉音恍惚想起之前在睡梦中觉得小腿抽筋，有人替她揉开，还用暖袋热乎乎覆着，竟然是他？

不想让他再接近，怕自己总是轻易被挑动情绪，可看他睡得那样沉，她準备叫人的微张的口最终闭上。

小婢子正在烧水，听见床帘响，扭头一看，忙上前去服侍。

陆玉音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隐约还看到屏风有人影，原来是流月和林叶几人正在準备顾景桢的官袍和随身物件。

陆玉音目光投向流月，微微皱起秀眉。

“少爷好不容易睡着……”流月急急沖她摇头，声音极轻，满脸哀求之色。

陆玉音垂下眼帘，便什麽都没说，躺了回去闭上眼继续睡，有他在旁，本该睡不着了，但奇怪的是能一觉睡到晌午，一个梦都没做。

醒来时，顾景桢果然不在，流月端着碗鸡丝粥，笑吟吟过来伺候她洗漱。

“毓娘子睡得好麽？怪奴粗心，夜里没能好生服侍，昨晚打瞌睡的小丫头我骂过了，以后再有蠢丫头犯错，那让奴来替您守夜。”

“你这般忙，我怎好叫你守夜……”陆玉音递回擦脸的帕子。

流月笑容有一瞬尴尬，替她梳理长发，低声道：“有些话不该与毓娘子说的……少爷夜里常睡不安稳，我有时候进去添碳，看到他哪是睡觉，眼睛直愣愣睁着躺床上熬时间罢！”

陆玉音忍不住发问，扭头时被扯到发丝也不顾，“怎是这样？”

“让大夫来开过安神助眠的药了，有时候还不顶喝酒管用。”

流月心疼地抚抚她的头皮，把梳子上的断发扯了，见她这样关心，多说几句：“吃下汤药能睡几个时辰，可一直吃药哪成？身体越来越坏，脾气也……唉，好不容易昨晚上瞧着睡安稳点，奴婢求求毓娘子，说句斗胆的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她不知这毓娘子是什麽来头，但周身气韵跟言语动作让人恍惚觉得是从前少夫人的模样，果然是姐妹，竟然能相像到这种地步，她不管这毓娘子是怀着谁的孩子进门，只要脑子清楚、性好，能让主子舒心，他们一府的人才能越过越好。

陆玉音听她说完便垂下头，“既然忙，你先去吧，让落雁来。”

“哎。”

流月果然是专门来说这些话的，将近年关，府上许多事需要操办，前几天折腾她病重的事已经闹得够呛，现在事情都堆了起来，陆玉音在观园有时候都看到小婢子们忙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