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多了起来，街上响起小孩儿的吵闹声，他们三五结伴，兴高采烈地从树上扯着带着水珠的绸带挥舞，兴奋地去寻找和争抢地上还算完整的灯笼，顾景桢站在一棵榕树下，那些孩子很有眼力地默默绕过了他。

地上全是小水坑，这会儿走过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前头的一个把布包一甩到肩后，专从水面踩过，溅起的水渍淋到同行女孩儿的衣服上，她顿时尖声着追赶去，男孩哈哈大笑，紧接着，另一个男孩也慢慢跟了上来。

他们三个似乎是一起的，只有后来独行的男孩衣衫格外干净，打扮也更讲究，背的是藤枝和皮革编织的书囊，小靴子刻意避开水面，在他们打闹的时候，他一个人停在原地，看着本跟他同行的女孩远去。

男孩看着他们越跑越远，张嘴要喊什麽，最终没有出声，拔腿跑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干净的靴子沾了一点新鲜污泥，又顿时停住步伐，眼中闪过失落，呆呆地看他们身影消失在街角。

“为什麽不过去呢？”

男孩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声，迷茫转过头，看到树下有个男子正看着自己。

男孩攥紧了一直小心提着的裤腿，摇了摇头。

“你怕髒？弄髒了，洗干净就好了。”

男孩擡起头，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语气愤怒：“我才不跟他们这些泥堆打滚的小无赖一样！”

接着，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唇立刻紧抿。

气沖沖说出的这番话，从说出口的一瞬就后悔了，他也不想被他们听到吧。

顾景桢眯了眯眼睛，既像在看男孩，也像在透过他看什麽人，冷冷说道：“你不敢，因为你怕会被拒绝。”

男孩瞬间涨红了脸，脸扭向另一边，“胡说！谁稀罕要跟他们一起玩！”

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顾景桢转头看了看抱着篮子过来的女子，淡淡对他道：“随便你。”

谁都不能为其他人负责，要做什麽事全由自己选。

男孩猛然擡起头，看到那男子身边多了个漂亮的女人，像是他的妻子。

男人脸上不再像刚才冷冰冰的神情，整张脸虽然没有在笑，可谁都能看出他眼睛里的温柔。

男孩呆呆站着，他放弃了许多玩乐时间，按照父母安排多读书，就连去学堂的路上也没跟他们多说几句，可真的要为了那点面子再一步疏远他们？他心底里真的不屑跟他们一起麽？

想到那个男人冰冷的嘲讽模样，男孩下定决心，咬牙往同伴消失的方向奔去，“等等我！”……

雾气弥漫，陆玉音比早些时候还要恨起这寒冷的天，她已经在颤抖，可还是往手心哈气，搓热了再捂住巴掌大的奶猫。

顾景桢瞥了一眼篮子里被衣服裹住的小橘猫，弱到几乎叫不出声，如果不是在晃动着头不断努力蹭她，还以为这只早就冻僵死了。

“我记得那只貍花猫最有生气。”顾景桢怀疑她是被忽悠买下了一只快死的猫。

陆玉音叠了叠放在篮子里的帕子，再把小橘猫包得更严实一点，把裹在里面刚买的一壶热豆浆往小猫身边推了推。

“一定会有人看中那只，可如果我再不买下它，它很快就要冻死了。”

“所以你宁愿选回来一只最弱的？”

陆玉音低头盖紧篮子，闷声道：“你觉得这样很蠢？”

眼前已经出现了熟悉马车，陆玉音下意识拉紧身上披着的外袍，又想起这是他的衣服，瞬间觉得烫手，想到他刚才，硬声道：“蠢就蠢，我愿意，难道就因为弱就抛弃它？我要是它的娘亲，我一定会加倍爱它！不像有的人是冷心肠！”

陆玉音一通话说得飞快，接着飞快从七八个低着头的护卫面前走过，自个儿要上马车。

“嗳……”

一手挎着篮子，踏在脚凳上时忽觉腰肢酸涨，大腿也失了力气，一歪身，身后却有个火热的身体靠近，手臂揽着托起了腰把她扶上去。

“不要你扶！”

陆玉音已经坐了进去，嘴上喊着不要扶，一甩手，先往里面躲进。

这声清脆又响亮，一衆人心里已经好奇得要死，低着头时互相眼神偷瞄、做鬼脸，不用擡头都能知道主子被夫人下了脸子，这麽娇滴滴斥了一句，他们主子一句话都没反驳吶！

可谁也没胆子真敢刁侃出来，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让他们更加低下头，等人进去坐稳了，装作无事继续準备驾车。

“驾！”

车厢里备了取暖之物，碳炉跟汤婆子都是热的，角落包袱里还放了干净衣服，软垫柔软舒适。

这布置，一看就知道是昨夜那些人回府準备的，说明等回去了这事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