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卫已经熄了手中的灯，扎袍束带，準备扎到人群里找, 还有跟她前后脚挤出来的两个, 一见人平安, 纷纷松一口气。

原来从陌生到熟悉只是一瞬间。

如溺水之人找寻到岸的感觉是那麽好, 陆玉音伏在男人胸膛上喘气，眼泪在深深闭眼后消失。

顾景桢僵硬着没敢动, 眼神落在在她身后的人群，狼虎般扫视一圈，朝旁边使了眼色，两人会意，往外站开，有意识以眼神在人群中搜查，一步步游离，扩大保护範围。

“可遇上什麽人了？”

他的手不太自然擡起，又不敢触碰到她头发，怀中陆玉音往后一退，双臂才放下来。

陆玉音用袖子拭了拭脸颊，冰冷空气扑面清醒。

她嘴角抖了一下，擡眼时又带了点娇嗔笑意，语气却是委屈可怜，提起斗篷里藏的鱼灯指给他瞧。

“我的灯笼坏了……”

说话间，她又泛红了眼圈，“坏了，真丑……”

鱼尾巴的两根枝条一断，瘪下去一大块，像是斗败的公鸡，不再有优美和傲然气势。

顾景桢眼中闪过深幽，有些哭笑不得，提自己的那柄给她。

陆玉音扭开头，当没看到他示好的安慰举动……才不要黑尾巴锦鲤。

她继续用袖子拭泪，却发现脸上冰凉一片，手指一抚，冰凉雨丝尽落手中，“下雨了。”

“过来。”

有人察觉到雨丝，擡头看去只厚厚云层涌动，时不时有无声闪电惊起一道亮光，人群中渐渐有了异样骚动，谁都没带伞，闹哄哄地将要散开，顾景桢当机立断，一揽陆玉音往相反方向去，朝着放河灯的千鲤池走。

雨丝渐变成雨点，更多人开始擡头望天，陆玉音心惊肉跳听着身后的闹哄哄声响，被顾景桢携着，庆幸先一步散开，不然现在还挤在人群中推搡。

“轰——”一声惊雷过后，已能听到雨点声。

处于狂热和兴奋的人们几乎同时察觉渐大的雨势，咒骂声与纷乱脚步声响彻夜空，蒙着油纸防水的灯火明灭，雨丝幕帘中一切仿佛笼了一层发光轻纱，尖叫声四处响，接着传来哒哒马蹄，吹哨声高鸣，当街的巡夜兵快速调来附近兵力，大声指挥疏散人群。

以东街为中心，十二条小巷分支疏通导开，大部分是回到城中去，少数往千鲤池方向延伸，池边人本就少，少数在湖边放灯的，纷纷躲入巷中，或是绕远路回家。

细雨中，顾景桢回头看了人群，问道：“今日城中值夜领卫的是谁？”

地上不平青砖溅起水渍，前方两个护卫提着灯，在暗巷中左右拨开沖撞来的人。

其中为首叫做李平的高声答道：“郭守卫素有经验，将街上巡逻卫多设了一倍，请大人放心。”

转眼间出了巷子，空寂宽阔漆黑的水面隐约泛着波光，河灯尽数熄灭，唯有湖边树上挂则着的宫灯飘摇，宛如一颗颗摇曳的星点。

豆大的雨点在地上砸起阵阵水雾，顾景桢替陆玉音高举斗篷，挡在她头上遮雨，不一会儿就湿透顺着水流，浸透了厚重的狐皮披风，再沾湿了里面的夹棉袍褂，宫裙在风中吹得湿透贴在身上。

“少爷，雨势太大了，小的先去找把伞。”

李平抹了一脸的雨水，若是没有遮挡雨具，他们少爷也并不会在意，可少夫人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回程路远，现在叫马车进来必须穿过密集人群，这雨势又停不下，现在就算是抢，也要从别人手里抢把伞来。

湖边飘摇忽闪的灯下，顾景桢定睛一看，树桩上系着支窄头长身的乌篷船。

这是给湖边男女放灯相会，乘船赏月用的。

顾景桢一望陆玉音被雨水打得眯着眼睛，缩起身子的模样，说：“淑儿，先上那小船，等人群散开些再乘马车回去。”

他一手擡起撑着的斗篷，陆玉音听清他的话，雨点扑在脸上，大股雨水顺着斗篷沿流到衣衫，再顺着后背脖子渗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好。”

摇晃小船在漆黑水面飘晃，水下仿佛有只吃人的妖怪，到了湖边渡口，斗篷湿透、浑身发抖的女子却是怎麽都迈不出去一步。

她忘不了在水中飘摇没有着落的感觉，这辈子宁死都绝不来第二次。

等了一瞬，陆玉音依旧不动，牙齿颤颤发抖出声，顾景桢没有说话，忽然大步往前一跳，朝她伸出手。

柳树上的宫灯被风吹过，照清那双坚毅t清澈如黑曜石的眼。

雨水如注，小船摆动，她的心却奇迹变得坚定，咬牙朝那双手臂跳去。

水面蕩起“砰”闷声，扶稳了，顾景桢点燃船桅挂的油灯，把呆着颤抖陆玉音的斗篷扯了，将她一把轻推进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