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司搜查一向用脚踹的，何曾这麽拘谨过，苏锦书忙乱中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冷脸的沈掌使，今日是他亲自来了。

沈恻第一次认真端详苏锦书这张脸，确实品磨出了一种故人的痕迹。

苏锦书识时务，早就让开了路，却见一群大男人杵在门外，半天没有动作。

她的目光逐渐疑惑。

沈恻收回目光，略一欠身，道：“例行搜查。”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锦书觉得今日的沈掌使格外有礼貌。

清平司下属鱼贯而入，他们像是事先得了嘱咐，在苏锦书的房间里动作格外轻柔，像是走个过场，却又一丝不茍，连她柜子里的小包袱都被翻出来了。

苏锦书委委屈屈道：“轻点，那是我的……宝贝。”

属下把包袱递给沈恻。

沈恻打开，除了几件衣物和几两银钱，就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t儿，一个锦囊掉出来，被他接在手中，他解开抽绳，从里面拎出了那枚半环形的玉坠。

青玉的坠子配着翠色的珞子。

沈恻问道：“你的宝贝？”

苏锦书生怕他给摔了，双手在底下护着，诚恳道：“是的，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

沈恻原封不动把玉放回锦囊，连同包袱一块还给了她。

苏锦书失而複得，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

清平司的人来了又走了。

宣婆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才关上门。她转身看着苏锦书，道：“表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是打算离开这了吗？”

苏锦书原本打算偷偷的走，没想到被清平司一通搜查给抖搂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就不隐瞒了。

苏锦书大大方方承认：“是，我要走了。”

宣婆道：“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外怎麽活？”

苏锦书道：“活到哪算到哪，我此番离开莲沼镇，就算将来暴尸荒野也不会再回来。”

宣婆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直到双眼干涩，漫上血丝。

苏锦书都打算回房了，宣婆才开口：“我从前服侍过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苏锦书忍不住停在原地，想听她的后文。

宣婆缓缓道：“当年我家姑娘谈婚论嫁时，拒了许多才貌双全踏实本分的好郎君，放着安稳平坦的好日子不要，非要选一条生死不定的路，家里不求她荣华富贵，只愿她安稳富足，老爷夫人轮番相劝，都没能让她打消念头，当时她也说过这种话，不论死活，绝不后悔。”

苏锦书控制不住这该死的好奇心，追问道：“那她最后怎样了？”

宣婆道：“死了。”

老太婆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和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可此刻，苏锦书却罕见的发现她眼底泅了一片红，似是要藏不住泪了。

她不敢想宣婆哭起来是个什麽样子，也不敢看，怕太吓人，她胡乱地道了一声“你别难过了”，便钻回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倒是没看出来，这宣婆对她的前东家感情如此深厚。

隔着一层门，传来宣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一天才走过了半晌午，清平司便将整个莲沼镇搜了个遍。

沈恻不指望这一通折腾能把彩珠夫人找出来，但那几个亲卫，总该露点痕迹。可惜一无所获，什麽也查到。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当年毓王与妻子定情时，将自己的玉扳指一分二分，每人手执一半。毓王身故后，他那一半被皇上收着，今儿我搜苏姑娘房间时，见着另一半了。果然我们的推测没有错。”

正在查阅地图的陆锡擡起眼：“你说什麽？你去搜她房间了？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沈恻没理会他的质问，自顾自道：“皇上与毓王之间感情甚笃，当年毓王妃蹤迹全无，生还希望渺茫，皇上都能锲而不舍找上十几年，一旦认回了毓王遗脉，怕不是泼天的恩宠。你说你的身份不好，配不上公主，如此看来，苏姑娘你也没指望了，毕竟是王女呢。”

陆锡再也忍不下去了，没好气的把炭笔一摔，直起身道：“好端端的你又提公主干嘛？再说了，这一提到公主，你整个人就跟失了智似的，能不能多少收一收你那小心思，隔壁的狗都能闻出一身酸劲。”

沈恻暴怒拔刀：“你闭嘴！”

陆锡一把收起地图，绕桌躲开一刀，县衙的榆木书案嵌入了一道刀痕，差点一分为二。陆锡皱眉：“暴躁。”

沈恻脾气虽不好，却能收放自如，他洩了一口愤，便收起了刀，问：“你在研究什麽？”

陆锡重新将地图铺回桌面，正色道：“算算彩珠夫人能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