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乡下丫头……看似弱不禁风，却惹了一身血雨腥风。

陆锡沉默了一会儿，道：“一切都会查清的。”

苏锦书又道：“我爹娘……”她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啓齿。听那位沈掌使的意思，此事非常严重，定会惊动当今天子。

她学过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后面的记不清了，只这一句就十分骇人。若是皇上要追究此事，可还有下面人的活路？

苏锦书隐隐猜到，爹娘所做之事与毓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由苏氏主张盖起来的毓园，园子里那两幅惟妙惟肖的画像，还有暗室中私藏的毓王妃遗骨……

或许还有更多，她暂且还不知道，但随着清平司的彻查，早晚会浮出水面。

陆锡安抚道：“这件事呢，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毓王当年的仇早就清算了，连始作俑者萧庶人都死了，你父母只是一介布衣，无论他们做了什麽，逝者已矣，都过去了。皇上……他不会为此事再造杀孽了。”

他的话如潺潺流水安抚了苏锦书心中不安。

快到陈家门口时，苏锦书忽然想到了什麽，自嘲一笑：“我怎麽会傻到以为那是你给我写的纸条，自打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从未放我一人走夜路。”

她栽在了这样显而易见的诡计上，一时无法释怀。

陆锡道：“苏姑娘，永远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相识至今，他很少这样恭而有礼的称呼她，“苏姑娘”这三个字一出，像是骤然拉开了一道疏离的屏障，隔在了二人之间。

苏锦书品着其中的滋味，心境越发的淡了，她行一万福礼，道：“夜深了，陆公子好梦。”

而这一声“陆公子”听在陆锡的耳朵里，令他浑身一震，又远又近的两道声音几乎刺破了时空交叠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苏锦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柴门后。

陆锡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人家的灯。

他将灯挂在了门前柳树的枝丫上，转身离去。

苏锦书一进院子，发现耳房的灯亮着，宣婆竟还未睡下，她脚步一顿，盯着那扇小窗瞧了一会儿，推门回到自己房间。她打开衣柜，小包袱还在，她从一侧堆积的布料中，找出了一块黑色的粗棉布，挑灯做起了针线。

陆锡回到衙门，他的属下已跪了一院子，他们的衣服还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他从这十几个人面前走过，说了声：“起吧。”

没人敢起。

陆锡也不勉强，爱跪就跪着，他问：“跑了几个？”

管姝跪在最前头，答：“四个。”

陆锡问：“是哪一方人？”

管姝道：“是拼死护着苏姑娘那一方人。”

陆锡要笑不笑：“都跑了？”

管姝：“都跑了，一个不剩。”

陆锡道：“他们的水下功夫如何我没见识过，但暗门中人的水下功夫绝对不差。他们能走水道脱逃，难不成是水泥鳅？”

管姝回道：“像是，并非属下推诿，可那些人一入水便沉了下去，游动时水面丝毫不起波澜，清平司沿岸布兵，一路放箭都未抓住人，像极了传说中的水泥鳅。”

水泥鳅这个雅号是形容那些水性极好的人。

朝廷还养着一批吃官粮的水泥鳅。

从前，水泥鳅只在民间有所耳闻，这个名号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时，是毓王在东海专门训养了这样一支水下高人，并将他们编进了水师的军队中。

有什麽东西在他脑海中闪过，灵机一现，他蹭一下站了起来，眉间压着晦暗，风雨欲来。

暗门属下屏息凝神静候吩咐，一时间院中针落可闻。

哐一声，沈恻闯进了他的小院，站在门口，道：“我这审出东西了，过来。”

陆锡按下心中疑点，跟着沈恻进了大牢。

沈恻边走边道：“一共落网十三人，逃了四人，还剩九人。其中三人已招认，他们是抚善堂养的打手，今日昏时接到上面的任务，二更时分前往苏宅劫杀苏姑娘。”

陆锡一听就明白了：“他们是弃子。”

沈恻道：“是，抚善堂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她的用意就是把另一方也咬出来。可笑的是另一方全逃了，只有他们的人落了网。”

县衙的大牢一年也关不了几个人，一路走来冷冷清清。

今夜抓来的人关在最里面，严加把守，他们每个人都受了刑，愿意招认的已赐下伤药，嘴硬的仍在硬扛。

陆锡道：“目前的口供足够上山抓人了，不必再审，动手吧。”

沈恻：“一起？”

陆锡道：“抚善堂又不傻，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估计早就空城一座了，派几个人走一趟，意思意思得了，去瞧瞧有没有被困的无辜百姓，比如说那些佃农和孩子，有就带回来，没有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