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转头看着窗户, 指了指，道：“昨日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只灰雀在看我。”

程嬷嬷：“灰雀有什麽稀奇的。”

苏锦书道：“灰雀是没有什麽稀奇的，但是有一只小家伙的脑袋曾被我不小心甩了一头油蜡，可怜的小家伙那一块毛很久都没有长好，昨日一见，依旧丑得很。”

暗门中人惯用灰雀传信。

能被苏锦书不小心甩上油蜡的，只可能是陆锡养的灰雀。

尽管它只是在窗前一晃而过，可她还是看见了。

他回来了。

苏锦书不知他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露面，只能下个饵，看鱼儿上不上鈎。

……

程嬷嬷泼掉髒水的时候，特意到后院转了一圈，找到正蹲在井边t的十二，一擡手，道：“你，上来见见掌柜的吧。”

全店看上去最不起眼的丑伙计一拢袍子，跟着程嬷嬷上楼了。

苏锦书端坐在床边，一身水墨山水的春衫垂在脚边，堆成了软绵绵的一团。

陆锡当初梦中所见，她就穿成这个样子。

程嬷嬷在背后掩上门，退远了些。

苏锦书见到眼前这个眉目潦草的人，心里不上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记忆中的陆锡是夜里披着一身寒霜，眉目清冷却掩不住眸中多情的人。

她梦中的陆锡是一身锦衣白袍，干干净净气质超脱的小少爷。

但她从来没设想过这个不起眼的小木匠。

苏锦书盯着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闷着声音说了句：“你真讨厌。”

陆锡踏进了内室里，扯掉了珠帘。

苏锦书见他要靠近，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强忍着什麽。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苏锦书死死的盯着他的脸。

——“我身上很干净，掌柜的。”

他好像知道她在嫌弃什麽，靠近之后，一矮身，跪坐在了脚踏上。

苏锦书近距离看着他，发现他还真是很干净，衣裳虽然看着破旧，但却洗得很干净，透出一股皂角的清香。

陆锡跪坐在她脚下，枕上她的膝头。

彼此安静了很久，苏锦书才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陆锡说：“你终究还是服下了那颗保命的龟息丸，我回京时，看到那一池子的荷花，便将一切经过都串联起来了。”

久别相逢藏在心里的思念变成濡湿一片。

苏锦书把憋了很久的疑惑问出口：“当年你为什麽会觉得我不被爱。”

“因为我看见了。”陆锡道：“我看见你独守在那座园子里，挂了满树的信笺，你等的人，却迟迟没有消息。”

苏锦书一怔：“你看见了？”

陆锡：“是，我看见了。”

苏锦书恍惚道：“可是我……”

陆锡说：“你看不见我，我知道。”

是他率先从共梦中抽身离开，逐渐淡出了她的梦境，再也回不去了。

苏锦书：“你终于回来了，可为什麽是这样的身份？”

陆锡说：“最后剩了几个余孽，他们通过暗渠潜入了京城。他们知道自己名不长久，一定会来刺杀你的。”

苏锦书：“他们逃到了京城？”

陆锡抓着她袖子的手一紧，低声道：“不，是我把我们撵进了京城。”

耗子剩的越少越不好抓，他得到信之后在奉天附近游走了许多日，发现这群人滑头的很。

苏锦书略一想便明白了：“你是故意让他们来的。”

陆锡道：“不能再给他们落跑的机会了，你信我，我会守着你寸步不离，不会再让你受伤。”

是他设局故意那些人逼进京城的。

苏锦书笑了笑：“原来饵是我自己。”

陆锡起身试图退开一步，却被苏锦书紧紧拉住了领子。

她说：“但是没关系，我的存在能发挥点用处，我很高兴，我这活寡守的够久了……”她望着眼前这张实在不堪入目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完后半句话：“我很想你。”

陆锡以伙计的身份在苏记棺材铺里住了下来。

周围的守卫陆续撤走了一些。

想钓鱼，也得给鱼儿留条口。

棺材铺里的其他伙计们不知情，他们只是逐渐觉得不对劲，怎麽这个新来的丑八怪伙计那麽会讨掌柜的喜欢？

甚至晚上守夜的活都让他给干了。

男女之间，令人难免往歪处想，可衆伙计们一看十二那张一言难尽的脸，顿时连閑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惊蛰。

春意渐浓。

平阴侯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到了。

消息辗转传到了苏记棺材铺。

这样的大日子，苏锦书既已嫁了侯府世子，无论如何是该向长辈贺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