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噙着笑：“男子多奸猾？那你呢？”

陆锡伸展开手脚，向后靠在船沿上, 发梢掠过水面, 沾湿了一半，他也浑不在意, 道：“你看我像什麽样的人？”

苏锦书看了他一会，忽然起身逼近, 小船摇晃了两三下，好不容易稳住，她直视陆锡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看你像个戴面具的人。”

陆锡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仓惶，下意识转头想躲开，却被苏锦书冰凉的手指钳住了下巴，不许他躲。

……

陆锡一眯眼，感到被冒犯的他没好性子，终于露出淩厉之色，道：“也就是在梦里，否则夫人这双玉手可要受罪了。”

苏锦t书才不怕他这个样子，道：“既然是在梦里，还戴着这张假面多累啊。”

杏仁形状的指甲尖搭上了他的前额，一路划下，抚过鼻尖，嘴唇。

……

陆锡一把抓住她的手。

苏锦书纤细的腕子一软，顺势软绵绵搭在了他的虎口处。

陆锡却像触了什麽了不得的东西似的，猛地松了手。

苏锦书望着他的眉眼，不由自主恍了神。

到底还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年轻时的他这双眼，要更锋利，也更清冽一些。

苏锦书凝望着这双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倒是和少女时大有不同了，她怅然若失，直起身子，下了船。

小船在水中摇摆不定。

陆锡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心头一揪，他弯身捂住了心口。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感受到如此清晰的心跳。

他愕然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

他竟然、竟然……竟然被一个有夫之妇撩动了心弦？

果然是梦，不愧是梦……荒唐至极！

陆锡沉下了性子，一连几日，都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苏锦书看着他闷声不吭的样子，既不出声，也不阻拦，因为她知道，他走不出去。

她只等着。

等到他憋不住了……

她躺在目木桥上，眯眼看着湛蓝的天，听到他的声音突兀响起——“你知道出去的法子？”

苏锦书说：“我不知道。”

陆锡目光锐利：“你在说谎。”

苏锦书支起身子，道：“是啊，我在说谎，怎样呢？”

素纱的罩衣柔软的铺在地上。

陆锡沉默了许久，道：“你丈夫还没回来？”

这话头转变的猝不及防。

苏锦书也愣了一瞬，才开口道：“没有，怎麽呢？”

陆锡冷漠道：“你真的有丈夫吗？怕不是孀居吧？”

苏锦书实在憋不住笑了：“你知道你骂的是谁吗？”

陆锡不以为然：“哦，是谁？”

苏锦书当然不会告诉他。

可他却不依不饶，非要纠缠着问下去：“你爱他吗？”

苏锦书道：“当然。”

陆锡又问：“他爱你吗？”

苏锦书亦道：“当然。”

陆锡道：“一个男人若是真心爱你，必定会把你捧在心上，含在嘴里，恨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哄着，即便有要事不得不离开，也不会音讯全无，连封家书也不往回寄。他不爱你，别傻等了。”

苏锦书目瞪口呆。

陆锡像是没有感情一般，继续道：“他把你自己丢在家里不管不问，要麽是在外面乱搞，要麽是死在外头了。”

苏锦书：“……”

陆锡却是很得意的扯出一抹笑：“承认吧，他不爱你。”

苏锦书沉默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许说死。”

——

苏锦书拨弄琵琶，一曲奏毕时，陆锡又问：“敢问夫人姓氏？”

苏锦书不想说话，只瞧着湖上的粉荷发愣。

陆锡叹气：“为情所困是最不值的，承认吧，他不爱你。”

从此以后，“不爱”这两个字仿佛成了魔音贯耳，一得了閑就飘在她耳边。

苏锦书纳闷了两日，有一日忽然对上他那戏谑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你专挑我不爱听的话，是希望我把你撵出去吧？”

陆锡收了眼底的笑意。

苏锦书反倒笑了，细看，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她一字一顿道：“听说过醉生梦死这句话吗，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好好呆着吧。”

陆锡脸色倏变。

苏锦书款款起身，掉头就走。

陆锡把落在肩前的头发甩到身后，朝着她的背影，高声道：“我说的也不全是违心话啊，我若是有心上人，必不会撇她一人在家里日夜空等，夫人，听人劝，吃饱饭。”

苏锦书在屋后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陆锡曾说过的梦境，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觉得我可怜没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