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铺子里便堆了一群五花八门的纸人。

期间倒是也卖出了一具棺材，客人是个男子，说是早早给家中病重的老爹备着，看穿着，他们家里不太富裕，于是只花了几两碎银子，买走了一具薄棺。

他在店里，看了苏锦书好几眼，似是不明白为什麽一个年轻小娘子做这种活。

苏锦书终于真正开张了，有些开心，她望着店铺后院中一堆好木材，觉得是时候雇个伙计了。

于是，她张贴了要雇佣伙计的告示。

快得很，第二日，便有一个年轻男子拿着告示进店了。

天色还早，苏锦书醒后尚在迷糊中，听见了楼下人的说话声。

程嬷嬷问：“你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看到你们店里要招会木工的伙计，我便来了。”

苏锦书顿时清醒，几步跑下楼，站在楼梯上时，她就瞧见了门口那人。

那身影逆着晨光，有些瘦弱，令苏锦书心头一颤，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走下木梯。

走近一些，她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他应该很年轻，但是脸有些糙，从左颊脸下到侧颈的地方，是一大片的烧伤。

程嬷嬷瞧着都直皱眉，想要把人赶出去，苏锦书却是不怕，问道：“你这脸……怎麽回事？”

男子侧了一下身，把那半张可怖的脸藏了起来，道：“早些年被火伤着了。”

他的嗓子应该也被伤着了，不能大声说话，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吐字一点也不圆润，令人听着难受。

程嬷嬷看向苏锦书：“你觉得行？”

苏锦书一时没回答。

那人道：“能混一顿饱饭就行，管吃管住可以不要工钱。”

管吃管住容易，无非就是多一张嘴吃饭，店里这麽大，铺盖挑挑有的是，随便哪个角落都能搭个床睡人。

苏锦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那双眼睛里一片灰蒙蒙的混沌，时刻透着一股茫然。苏锦书问：“你的眼睛也有问题？”

“看东西是有些模糊，但我干活很利索的。”他说。

苏锦书发话道：“留下吧，管吃管住，工钱也给你，反正干这行的，也用不着你长的多好看。”

他的脊背总是微微缩着，有点想避开人的意思，显得畏畏缩缩。

苏锦书问：“你叫什麽名字？”

他说：“我叫十二。”

苏锦书：“你自己起的名字？”

他道：“生在七月十二，所以就这麽叫了，爹娘不识字，随便取的。”

几句话下来，苏锦书听出了一股凄凄惨惨的意思。

新来的伙计当天就住下了，棺材铺里多了一个人，苏锦书坐在堂中练手艺糊纸扎，他就跑去了后院，处理那些堆积了好几日的木头。

苏锦书特意往后院瞧了一眼，发现这人确实有木工的手艺，心头的疑虑稍微打消了一些，她低头自嘲一笑：“还以为……怎麽可能呢？”

苏锦书终于糊了一个比较像样的纸人，满意的挂在了墙上，还给她涂了两个红脸蛋，点了黑豆一样的眼睛。

程嬷嬷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估计是觉得自己上辈子造了大孽，才摊上这麽位主。

十二走过来，瞧着这玩意儿，说了句：“好看。”

第一次有人夸赞她的手艺，苏锦书很开心，道：“这是个女童。”

她调了染料，给纸人填上衣裳和头发。

十二道：“应该成双成对。”

苏锦书道：“是，等我明天再糊一个。”

成双成对四个字让她心里有点难过。

心里那种钝痛有种慢慢撕扯的感觉，苏锦书立刻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

她与十二聊天：“你多大了？”

“十八。”

苏锦书漫无目的的问：“家里好端端的，为何会起火？”

十二道：“父亲醉酒不小心点了柴房，一家人都烧死了。”

苏锦书忽然就想起了苏家的那场火，心里更不自在了，她沉默了一会，道：“抱歉，我不该戳你痛处的。”

十二望着她，许久没说话。

苏锦书转过脸：“你总看着我干什麽？”

十二被她盯的一慌，马上移开了目光，道：“我眼睛不太好使，看人看东西都像是重叠在一起，虽然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出你很漂亮。”

苏锦书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放下了笔，道：“当然，想当年在我们镇上，我的美貌简直没有对手。”

窃心

十二笑了一下, 没发出声音，只是唇角轻轻牵了牵，便被苏锦书发现了。

“你笑什麽？”她闷声问。

他t摸了摸脸, 说：“我没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