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开心，简直是想起来就如鲠在喉。

陆锡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住红佛馆了。”

苏锦书问：“那你可有地方住？”

陆锡笑了笑：“我只是不爱回家，可还是有家的，我们家老爷子最近满城逮我，我要是再不回家，他怕是要到皇上面前闹了。”

苏锦书：“你要回家了？”

陆锡对上她满是担忧的目光，忍不住笑了：“我是回家，不是砍头，你怎麽这副表情？”

苏锦书道：“家人的难对付之处，在于束手束脚，难以拿捏，总要顾念着那几分亲情，所以你才会避居在外，不爱回家。”

她身上这种通透也不知是怎麽养出来的，偶尔说上几句，就如同山间的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陆锡坐正了身体，微微仰头，望着苏锦书的眼睛，道：“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等到那时候，我一定天天回家，打死我我也不出门。”

以后这两个字，从陆锡口中说出来，令苏锦书莫名期待起来。她打趣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以后有了我们的家，你敢不回家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锡“哎哟”了一声：“兇得很哦。”

苏锦书朝着他笑，豔阳天都不及她笑靥明媚。

他们合该有自己的家，过往都只是过往而已。

*

陆锡说是要回家，离开毓王府后，便没了动静。

苏锦书也不是很閑，顾不上找他。

她要忙着準备去张家赴宴。

首先上人家门作客不能空手，太失礼了，但也不用她自己费心，程嬷嬷已经着手替她打点了。

“郡主生辰的时候，张家女眷送的礼都很精巧用心，郡主此番赴宴也不好显得敷衍。这一套花好月圆的绣屏整整十二扇，应景应时，就这个吧。”

程嬷嬷有条不紊的打理着人情往来。

苏锦书没往心上去，只道：“嬷嬷说了算。”

程嬷嬷命人将绣屏擡了下去，又道：“郡主那夜在宫中刺伤长公主的事已经遍传京城了，内宅女眷里少不了閑话，如果有人问起，郡主可想好如何作答了？”

一直闷头看乐谱的苏锦书终于擡头，“嗯？”了一声，道：“嬷嬷觉得呢？”

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起来是当真不在乎。

程嬷嬷思忖了好一阵子，衡量再三，道：“事已至此，郡主心里这麽想的，嘴上便怎麽说罢。”

苏锦书放下了乐谱，道：“我心里想的是，她几次三番指使人杀我，又对我生母出言不逊，所以我也想要她死。这样的话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程嬷嬷道：“在你做出那样癫狂的事之后，已经没什麽是不能说的了。”

苏锦书曾经妥协过，也尽力过，但事实证明，大家闺秀这条路她走不通。她就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浪费了宫里精挑细选的老师。

她此番刺伤了嘉慎长公主，可不就是癫狂之举麽？

程嬷嬷道：“人生百年，痛苦的根源便在于不上不下，做人做事如果能极致一些，心里也能畅快许多。”

说着，程嬷嬷又命人拿进许多衣裳让她选。

苏锦书悟了一会，道：“那我这也算是知行合一了吧。”

程嬷嬷许是腻了，不再与她商讨这件事，她挑出来一件织银的牡丹纹裙料子，道：“穿这个吧。”

入秋天一凉，衣裳用料也厚重了，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倒是能时刻提醒人稳重端方，谨言慎行。

宫里一夜之间变了天。

长公主被刺伤，婉妃告病闭门不出，苏锦书天不亮就被皇上送出了宫。

皇后清晨一睁眼便被这几件事砸懵了，琢磨了好一阵子，才似是而非道：“皇上这是恼了郡主？”

女官笑道：“哪能啊，皇上放她出宫的时候千般不舍，身边带出去的都是宫里人，东西收拾了好几台箱子，都赶上寻常t人家出嫁的排场了。”

皇后一愣：“那长公主那头该如何交待？依着她的性子恐不能善罢甘休吧？”

嘉慎长公主年少时其实是个娇纵的性子，只是近些年来，渐渐被岁月磨平了，才显出了一点柔和样子。

皇后纠结了一会儿，又道：“这事捂不住，宫外还不知要传成什麽样子呢……京里人人都知道那孩子是本宫负责教导的，如今做出这种事来……”

她愁的是牵连到自己的名声。

女官宽慰道：“事不关己，大家都只是当乐子谈罢了。”

皇后一听这话更坐立不安：“那本宫岂不是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谈？”

不成想越劝越往坏了去，女官不再多言，只笑了笑道：“娘娘宽心，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