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去暗叹, 真乃奇人。

宫里的禁卫军也赶来接人了, 皇上的消息很快, 算一算, 出事才一个多时辰。

苏锦书回晚香别院沐浴更衣, 收拾了一番，清清爽爽地上了车。

陆锡偷偷带人出宫, 发生了这麽大的事, 是必定要给皇上一个交代的，于是也骑马同路。

苏锦书一掀竹帘，便见神凫在侧。

陆锡坐在马上, 微微低头看着她，似是在问她有什麽吩咐？

苏锦书悄声问道：“你为什麽不来车里啊？”

陆锡同样对她悄声说：“人太多, 不合适。”

苏锦书了然。

男未婚女未嫁, 人前还需收敛。

前面清平司，后面禁卫军, 他们一进城，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马车被送进了宫城。

苏锦书一下车, 便有皇上身边的大女官接引，仪容不怒自威，不容她推拒，径直送她回了朝露台。

陆锡则自去宸极殿。

沈恻同他一起，宫里森严，不必惧怕隔墙有耳，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道：“第一枚信烟放出后，袭击的人以为你们会马上赶去会和，于是埋伏在途中等待时机，被我一网全捞了。”

陆锡问：“有什麽发现？”

沈恻道：“都是生面孔，不是京里的人，嘴很硬，都有求死之心，被我制住了，押回去先审着。”

陆锡点点头，道：“回头你帮我个忙，去查一下张灿瑢。”

沈恻有些意外：“你怀疑他？”

陆锡道：“我怀疑那老狐貍十六年前就知道恶未除尽，苏锦书若是回了京城，定没有好下场，所以才决定把她放在乡野，就当她已经死了，以求茍活一生。”

沈恻思忖了片刻，道：“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张灿瑢知道更多的内情，那他当年为何不说？”

陆锡看向他：“所以让你去问啊，我要是什麽都知道，还用得着瞎猜？t”

这家伙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呲牙。

沈恻白了他一眼，加快脚步，把他甩开。

苏锦书回到朝露台，发现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在殿中喝茶，似是在等她。

她给皇后请安的这许多日子里，已经把皇后身边的人都混了个面熟。

这位複姓慕容的女官，是皇后跟前最得力的。

苏锦书直觉不太好，问了一句：“慕容姐姐是在等我吗？可是皇后娘娘有话吩咐？”

慕容萱命人撤下了茶，起身回道：“皇后得知郡主今日擅自溜出宫，于是手写了训责，命我念给郡主听。”

跪听训责，这是皇后御下的一种惩治手段。

慕容萱道：“想必郡主在程嬷嬷的教导下，早已熟知宫中礼仪了吧。”

程嬷嬷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苏锦书眨了眨眼，跪了下来。

慕容萱道：“郡主身子娇贵，莫伤了膝盖，取蒲团来。”

汀芷取了一个格外柔软的蒲团，塞到了苏锦书的膝下。

慕容萱拿起一卷长长的训责，从头念起。

她语调平和，一字一句念的很慢，这样才能令人多跪一会儿，以达到惩戒的目的。

她有兴致念，苏锦书却没兴致听，她马上就神游到天外去了，想的是出了宫以后的日子。

天地宽广，她可以尽情造作，再也不用理会这些行走坐卧的规矩。

慕容萱念完一遍，苏锦书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结束了，然而没想到，慕容萱不仅没有让她起身，反而提问了几句方才训责中的内容。

苏锦书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慕容萱俯身道：“毫无悔改之心，抄二十遍。”

苏锦书目露惊吓。

慕容萱道：“郡主明日辰时莫忘了给皇后请安，届时带上抄写的训责。”

意思是只给她一个晚上，要求她全部抄完。

慕容萱告退离去。

苏锦书跪坐在蒲团上怔愣了许久。

直到汀芷来扶她，对她耳语道：“郡主快抄罢，否则夜里没的睡了。”

苏锦书站起来，恍惚道：“我若是不肯抄——”

汀芷劝道：“郡主可千万别跟皇后怄气，咱们宫里可不必寻常百姓家，皇后不仅是长辈，更是一国之母，您二人是君臣啊。”

苏锦书不是不懂。

违逆长辈，那是不听话。违逆皇后，那就是抗旨。

汀芷劝慰着：“宫中许多妃嫔，如若行止不当，也会受训责，公主也没少受过，这在宫里屡见不鲜，郡主不要太当回事，低个头认个错就过去了……”

程嬷嬷备好了纸笔和墨。

皇后手写的训责被高高呈在紫檀架上。

苏锦书提笔，一字一句的抄了起来。

宫里安静的听不到一丝杂音，只有窗外偶尔飞来鸟雀，活跃一番，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