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是皇后亲生的，婉妃才是公主的生母, 苏锦书能猜到这几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但她没有身处其中, 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只能勉强安慰一二：“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公主摇头：“是我错了，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因为我那日没去请安，母后当着衆娘娘的面提了这事，一连几天好多冷言冷语往我们母女俩身上扎。”

苏锦书一听，觉得皇后真是拧巴，分明是她亲口要公主不必请安的，事后怎的又不认了？

既然不是真心的，何必要说出口？

既然已经说出口，便不应介怀才是。

苏锦书对那宫殿的畏惧又多了一分。

公主看她越走越慢，快比得上路边的蜗牛了，道：“我和你多嘴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要相信别人说的话，要相信你自己感受到了。母后是个极重规矩的人，你礼数周到些，把她哄舒服了，自己也好过些。”

苏锦书道：“我明白，谢谢你。”她看着公主眼里难得漫上了一抹疲惫，忍不住问道：“公主，你喜欢宫里吗？”

公主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说了一句：“我的家在这里。”

平民百姓离家出走，往人堆里一钻，可能就销声匿迹了，但一国公主不同，她一离宫，天涯海角都会被追回来。

“而且……”公主淡淡道：“我在宫里被供养了二十多年，不懂柴米油盐，也不懂百姓艰辛，我连稻子和小麦都分不清楚，我离了宫根本就活不下去。到现在，我一想到扬州发生的事，还觉得手脚发软，我差点就毁在那了。”

提起这话，苏锦书忍不住问道：“公主，你在扬州到底遭遇了什麽？”

“我还没到扬州呢，就被人给骗了，有个男人说他是扬州商会的人，準备拍卖的雪莲花就是他提供的，我便傻傻地跟着他走，住进梨白苑的第一晚，我就被迷晕了，再醒来，就被关在木笼子里。隐约听那些人说，我是个‘好货’，浪费了可惜，不如进献给上头，讨圣主欢心。”

苏锦书：“圣主？”

公主点头道：“对，就是圣主，我确定没听错，当时我昏昏沉沉的，心里还骂了几句t呢，多大的脸敢自封圣主啊，回头非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苏锦书问：“这些事你都和清平司说了吗？”

公主点头：“当然，沈掌使翻来覆去问了我好几遍，父皇也追问了许多细节，想必他们现在已经着手查了，回头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圣主’到底是谁！”

苏锦书磨蹭了许久，终于还是到了坤德殿门外。

气度娴雅的女官进门通报。

她们在门口又等了半刻，才被请进去。

公主又念叨了一遍：“第一次拜见，你还是行跪拜礼吧，称呼皇后娘娘就好，一定要记得我刚跟你说过的话，人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真心话，别轻易相信……”

苏锦书一个字都不敢露，说着，到了正殿，一踏进门槛，苏锦书便见主位上一个通身珠翠的女人正笑盈盈注视着她。

公主唤她：“母后。”

苏锦书走到近前，跪了下来。

她跪的很不熟练，行礼也生涩，规矩问了声：“皇后娘娘万安。”

她没擡头乱瞟，只听头顶上飘下来一个声音：“快起吧，都是一家人，何必讲这些虚礼。”

苏锦书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这张拧巴的嘴。

讲不讲究的……反正她都已经拜完了。

皇后搭在引枕上的手纤细修长，指尖似乎还亮晶晶的，像是撒了金粉，她仔细端详着苏锦书的模样，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眉眼与毓王有七分相像呢，也不知陛下初见你时，心里有多开心。”

苏锦书默念着不能信，不能信……

七分相似基本上算是一模一样了。

毓王可是个大男人，他的眉眼若安在女子身上能有多好看？

皇后许是觉得她的规矩不错，又道：“看来，苏家那对夫妻把你教养的很好……瞧把你给拘束的，别见外，把这当自己家就成，缺什麽少什麽只管与我说，正好你与昭明年岁相仿，互相也能做个伴。”

苏锦书答了一声是。

公主适时插进话：“母后，你送的那些物件她很喜欢的，只是还没来的及瞧分明，便急着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笑了，连声夸她是个好孩子。

苏锦书不知该回什麽，只能陪着笑。

皇后仿佛只是为了看看她，问了几句吃住，便放她走了。

出了坤德殿的门，苏锦书指尖都发麻，背后也沁出了一层汗。

一国之母的威仪不是玩笑，她坐在那宝座上，像一尊冰冷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