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芷点了点头，“你将这两副药拿去小厨房煎出来，这边我就够了。”

青兰不放心地看一眼旁边的谢时宴，还是垂首行了礼，“奴婢这就去。”

沈听芷将药箱打开，取出麻沸散，就要兑在水中，却被谢时宴擡手压住手腕，“不必。”

沈听芷疑惑道：“怎麽了？”

谢时宴轻笑：“嫂嫂莫不是以为，我连这点疼痛都会怕吧？”

沈听芷点了点头，“那你转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谢时宴转过身，将残破的血衣脱掉，让血肉模糊的后背暴露在沈听芷面前。

横流的鲜血已经开始结起血痂，匀亭挺拔的脊背上，一时分不清楚哪处是伤口，哪处只是被血染红。

沈听芷用帕子蘸了烈酒，小心地寻着一处血痂擦拭。

她的动作小心而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烈酒沾染到了伤口上。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沈听芷小心翼翼，终于将血迹清理干净。

但露出的皮肤却让沈听芷微微一愣。

冷白如玉的脊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足有数十处，从肩膀到手臂，更是有无数细小的刀痕，看着像是用剪刀一下一下钝钝划在血肉中而成。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松如竹，眼神都不曾变一下，像没事人一般。

沈听芷指尖轻轻抚上这些伤痕，有些心疼道：“这些是在战场上的时候留下的吗？”

谢时宴顿了片刻，只是说道：“嫂嫂，已经不疼了。”

沈听芷抿紧唇.瓣，心中觉着有些堵着，这些伤，得多疼啊。

她换了张帕子，一边清理新伤，一边问道：“今日若是我不来，你会叫府医吗？”

谢时宴语声温琅，“不会。”

沈听芷心中更酸，“为何？”

谢时宴轻笑道：“国公府中没有关切我的人，叫旁人知道了，只会叫人看了笑话。”

沈听芷手中动作一顿，“可即便没人关心你，你也应该为自己着想啊。”

谢时宴的语声有些倦懒，“嫂嫂，我是不被期待之人。”

沈听芷跺了跺脚，有些急恼，“你不许这般说了，你这麽厉害，怎麽会不被期待？”

她一般擦拭着伤口，一边垂下眼睫，低低说道：“我十岁那年，大业险些亡国，那会儿我随母亲一起到了雍州，后来城破了，我们流转了许久，后来我与母亲分离，被流寇抓住。当时一个小将士救了我，若没有你们，我便被卖到妓.院中了，你怎麽会不被期待呢？”

谢时宴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

他记起来了，当年在雍州城破那会儿，他正在胡地，三千人的军队被胡人三万大军包围，险些命丧胡地。

后来他且战且退，率领将士撤回边境，带着胡人兜起圈子。

路上确实路经雍州的某座城池，解救了一批战俘。

他t压住翻涌的心绪，沉声问道：“嫂嫂今日去寻岐山王，就是想找当年救你的人？”

沈听芷点了点头道：“可惜那年我太小了，他杀人的时候，血溅了我一脸，我连他的样貌都为看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坐在了被送往附近城池的马车上，旁边的婆子告诉我，是一个小将士将我送过来的。”

谢时宴擡了擡眼睫，“他有什麽特征，嫂嫂还记得吗？”

沈听芷想了想。

那时的天色太黑，月亮悬在苍穹上，她被压在茅草堆中，险些被侵犯。

那个人踏着月光而来，她的视线被鲜血模糊，只见到他对她伸出手。

她很想睁大眼睛，往上看清楚他的样貌。

可她实在太累了，眼皮很重很重，在闭上之前，只看到他锋锐流畅的下颌线条，和弧线极好的薄唇。

沈听芷看了看谢时宴的侧脸，很想说他同你的下半张脸一样好看。

但话在嘴边，她转了转，只道：“他的一手红缨长枪使得格外好。”

一下便贯穿了那匪徒的脖颈。

谢时宴握紧双拳，他淡着声线问道：“嫂嫂想找他做什麽？”

沈听芷垂了垂眼睫，轻笑道：“不知道，或许只是想感谢他，若不是他，我便与你、们见不着了。”

谢时宴呼吸发紧，胸中被膨胀的情绪所充斥。

这还有什麽记不起来的？

当年他救的人很多，但只有一个小姑娘，穿着与流民不同的白色罗裙，在雍州难得一见的夜空下，像是一朵绽开的百合。

他忙着围剿，将人交给了暗卫护送。

没想到五年过去，她竟然已经长成这般姝丽清婉。

他眸底暗流涌动，忽地呵笑，嫂嫂？

她这辈子，都只能与他绑在一起，死生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