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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织根本不明白他眼下为何要提这个,这不重要不是吗?
可奚琴执意要问:“是不是?”
“是。”
“眼下依旧是?”奚琴问,“排序从未变过?”
“……是。”
“你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承诺于你,重逾性命。你肯为了他……他们弃诺,是不是意味着,你把他们,看得比你的命更重要?”
“比我的命更重要。”阿织直言不讳,“所以你告诉我,青荇山、青阳氏、我的师父、师兄,这些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
阿织话未说完,因果崖的结界忽然一动。
有人找来了,这里是楚家的地盘,来人的修为不低,不好拦。
不一会儿,楚家的判官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虽然早知阿织的真正身份,他还是言笑晏晏地称了一声:“琴公子,三小姐。”
“淩芳圣与奉雪、渊公子都到山阴了,渊公子寻不着琴公子,正四下找呢。”判官说着,似乎这才注意到奚琴与阿织之间异常沉默的气氛,“在下……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
半晌,阿织道:“不曾。”
判官笑了,如释重负道:“这就好,二位都是楚家的贵客,如果有怠慢,那便不好了。”他转向阿织,“对了,家主听闻三小姐回来,称是有事相商,已在生死殿中等着了,三小姐这便随在下过去?”
阿织“嗯”一声,在风声中折过身,毫不迟疑地随判官离开了因果崖。
因果崖上,只余奚琴一人。
奚琴擡目看向阿织方才站立的地方,幽白斩灵浮在风中,她没有带走。
她可能真的动了气。
气他什麽都不肯说。
其实在此之前,奚琴无数次想到过今日,他也早早想好了该怎麽做——她如果追问,他会坦白。
他知道阿织最恨欺骗,大概同样也不喜欢被隐瞒。
可惜这一切预想,都发生在今日之前,这次浸骨之前。
每次浸骨,回忆纷繁涌来,一段接着一段,目不暇给。这一次,他记起的一些被叶夙放在心底,看似不太重要的小事。
还是发生在他们去人间的那一年。
山中岁月寂,那年似乎是青荇山生涯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年,年初,慕家出了事,他赶去沧溟道,把阿织带回来;一整个春,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阿织,只能沉默伴她朝暮;夏初,问山终于回来了,他们一起去了人间;秋是阿织的生辰,到了深冬,问山忽然要离山。
问山离山那日,特地让叶夙多相送一程,说是有话对他说。
“那日去人间,我和小阿织提起问剑之阵,你似乎对为师有些不满?”天云之端,问山閑适地立在一柄剑上,含笑问道,“忍了半年了,说说吧,青阳氏主上对为师究竟有何不满?”
叶夙沉默许久,声音很静:“不满不敢,只是……当初我恳请师父收下阿织,并非因为她是端木氏族人,可以与我成阵,我不曾想过这些。”
“我知道,你当初是怜惜她麽。”问山笑道。
他接着道,“所以,你如今和为师说这个,还是因为怜惜?”
叶夙垂眸道:“她是我师妹,我自当关心。”
“关心包括——撇下青阳氏一族的俗务,留在山中陪她?”
阿织的亲人都没了,最关心她的慕樵再也不会来青荇山探望她,这一年,青阳氏的主上把春祭诸事都交给了元离,留在了青荇山中。
叶夙没有回答。
问山看着他:“夙,你知道何为怜惜麽?怜惜可以很简单,也能很複杂。这世上,许多情愫的,就是怜惜。
“自然,为师不是说,你对小阿织就有些别的什麽。你问为师何为爱恨由心,想要由心,先学会面对自己。”
他说着,语峰忽地一转,“你在东海邂逅的那个女修请你去她的族中授剑,你不愿是吗?”
叶夙道:“不愿。”
重责在身,族务繁多,他还有青荇山,无暇为其他任何人分心。
“那麽你再想想,如果慕家还在,提出这个要求的是你的小师妹呢?你肯为她破例吗?”
问山道:“怜惜就罢了,破例一次两次很多次,那就不止是怜惜了,是不是?”
那日问山说完这话,很快消失在云端。
他没有等叶夙的回答。
之后许多年,他亦再也没有问过。
或许因为他知道青阳氏的主上,也是慧极之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
所以没有人知道那时叶夙的答案是什麽。
除了奚琴。
因为他不是旁观者,在前尘记忆涌来时,他就是彼时彼刻的夙。
他能清晰地记起那个时候,叶夙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