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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175)

“可是,同一个人怎麽可能有这麽多身份?”奚泊渊道,“前头的我都能理解,变成新郎是怎麽回事?”

阿织道:“我眼下怀疑,这些身份根本不是身份,而是,”她一顿,“路。”

“路?”

阿织很轻地“嗯”了一声:“我师父从前告诉我,这世上的路,并不是足下所履之道才叫做路,一只幼虫想要化妖,先要变蛹,破茧成蝶,继而收敛双翼,化足为肢臂,尔后成人,才算做妖,在这个过程中,蛹、蝶、人,都是这只幼虫;又譬如凡俗士人登科,童生、举子、进士,一层一层往前递进。”

孟婆有些明白阿织的意思了,“从宾客,到伙计、轿夫,再到伴嫁郎,其实是一条成为新郎的‘路’?”

阿织点了一下头,抹去浮在半空的画像,随后招来水波,拂开一圈一圈涟漪:“因为这些身份间有远近关系,宾客离新郎最远,就像最外层涟漪,但他可以往里走,伙计、轿夫,都是他的台阶,等到成为新郎,他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阿织道:“之前的两位楚家刀修,都是这麽失蹤的。”

包括后来的崔宁,其实他们到山南的时候,崔宁已经是伴嫁郎,离踏上送嫁之路只差最后一步,可惜他们后知后觉,没来得及阻止。

“你说这是一条路,那麽成为新郎后,他们的目的地又在哪里?”孟婆道,想起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她问,“荒原上的那片沼泽?”

阿织道:“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年前的那个地方。”

“两年前?”

阿织道:“身去魂留成鬼,但魂不是人间之物,不能长留人间,除非有怨念支撑。也就是说,怨念是鬼赖以生存的唯一倚仗,它们依凭着怨念而‘活’,所想所盼,也都在它们的怨念里。

“两年多前,庄夭夭死在她出嫁的那一日。当时蛮敌入侵,她赶到沙场,被千刀万剐,她的怨念应该极深,于是魂魄脱离身躯,立刻成了厉鬼,又吸取周围亡兵的气息,形成庞大的怨念漩涡。

“但是,不知何故,这道怨念漩涡被封在了两年前的那一刻,久无更改,就像是有什麽东西给流逝的时间下了结界。”

阿织解释道:“我这麽说的原因有三,其一,庄夭夭分明是怨气沖天的厉鬼,可城中并无她的鬼气,那麽,她的鬼气一定被封在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们接近过,就是那片的浓雾地带。”

浓雾地带就在山南,如何才算不属于这里?地点上无法更改,那只能是时日上有差异。

“其二,你们可还记得,当我们靠近那片浓雾时,所闻到的血腥气?”

那是尸山血海的气息,仿佛有千万人刚葬身于此,只有刚交战完的的沙场,才有这样的杀意。

杀意不可能长日留存,血腥气早该在风中散去,除非那里被封禁在了两年前。

“其三,人间虽大,我等虽非真仙,纵横山海却是不难,人间绝地尚能勉力一探,若不是时间的鸿沟,适才鬼路出现,我们就在一旁,为何无法靠近?”

孟婆道:“你是说,两年前,庄夭夭死的时候,城外荒原上,她的怨念形成了怨气漩涡,后被封在那里,可是鬼是要靠怨念来‘活’的,那是她最深的遗念,所以两年来,她不停地把人拽入她的怨气涡中,成为出嫁的新郎,就是通向怨气涡的真正道路。”

阿织道:“因为怨气不只是气息而已,它是一个未了的心愿,一桩未平的事端,对于庄夭夭来说,这桩事端的中心,就是当年出嫁的她,而今在她的报複下,这中心成了出嫁的新郎。一桩事端,有最里层的人物,自然有最边缘的人物,通过一个又一个身份,层层往事端中心靠近,就像跨过怨气涡的圈圈涟漪,直到到达最深处,回到两年前的沙场。”

阿织接着道:“至于楚家的刀修为何会变成新郎?怨气涡是漩涡,漩涡的本质会把人往里吸。楚家刀修,包括崔宁在内,一到山南城,必定会发现‘嫁新郎’的异常,继而到荒原上那片沼泽查探究竟。到了那片沼泽,犹如踏足漩涡边缘,人若不够警觉,一步踏错,步步深陷,他们在清醒时,一步一步地改换着自己身份,虽然还记得自己是谁,人却如溺于水中,时常忘了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成为新郎,彻底忘却一切。”

“如果是这样,”奚泊渊道,“我们也靠近过那片沼泽,我们怎麽没陷进怨气涡?”

“你怎麽知道我们没陷进去?”

阿织道,“我们已经陷进去了。”

“楚家刀修不断地接近被嫁的新郎,是因为他们想弄清楚其中究竟,找到溯荒,我们从他们留下的灵念中,已经明确知道了溯荒就在那片沼泽里,难道不想查明吗?我们只要想找溯荒,最终也会靠近怨气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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