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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丹房跟药师领过药,在山道边捡了根半丈长的粗木,当作拐杖,慢慢走回了水鸣涧。
还在洞府外,姜遇忽然听到里头传出说笑声。
姜遇以为徐知远回来了,疾步上前,推开门,随后便愣住了。
正屋里坐着的不是师兄,而是二师婶和她的小女,以及一个藕色绫罗裙的姑娘。
二师婶是姜昱珩之妻,名唤苏莲柯,人称一声莲柯夫人。她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去仙盟,身边这个是小女,姜家的二小姐,姜木晗。
穿着藕色绫罗裙的姑娘姜遇没见过,看模样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衣饰很华贵。
姜遇没管她是谁,她冷下脸来:“你是何人?从我师父的洞府出去。”
“大胆!”还不待那穿着绫罗裙的姑娘说话,莲柯夫人就斥道,“这就是你师父教你的待客之道?”
一旁的姜木晗道:“三妹你不知道吧,这位是我的表妹,姓苏,苏晴窗。”
她的语气里,炫耀的意味十分明显。
姜遇知道苏晴窗。
这一年她住在明月崖,不止一次听姜木晗跟同门提起她这位身份不凡的表妹。
苏晴窗的父亲跟莲柯夫人是兄妹,但苏晴窗出生好,并不是因为她姓苏,而是因为她的母亲。
苏晴窗的母亲姓奚,出生于三大玄门世家之一的奚家。苏晴窗儿时父亲过世得早,她母亲便带她回奚家长住,听说她与奚家几位公子都走得很近,奚家有位混世祖宗,更是把苏晴窗当亲妹妹疼。
姜木晗见姜遇沉默,以为她被奚家震慑住了,颇为得意,“再说了,晴窗表妹守礼得很,才不会故意闯谁的洞府,她一心想学剑,在伴月海遇到你的师兄,是你师兄提议她来姜家的,至于水鸣涧,也是你师兄同意她暂住的,还给了信物。”
她继续道:“叫我说,大师伯都走了两年了,三妹你何必放不下?水鸣涧这麽大一个灵脉,你一个人独占,未免也太自私了,不如留着接待贵客,你说是不是?你怎麽不说话?”
姜遇不是不说话。
她只是看到了挂在苏晴窗腰间的,所谓信物。
半块玉珏。
与她所珍藏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那是姜瑕去世时留给她的,另一块在徐知远身上,可是适才姜木晗说了,这信物是徐知远亲手给苏晴窗的。
有那麽片刻,姜遇整个人是茫然的。
她忽然意识到,她似乎已许久没有收到徐知远的来信了。
她退到院中,拿出自己为数不多传音符咒。
丹房的药师说她伤势颇重,伤及经脉,还提醒她“三月内不可妄动灵力,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但她顾不上了。
灵符被灵力点燃,片刻后,另一边传来徐知远的声音:“期期?”
姜遇单刀直入:“为何把玉珏给旁人?”
“那是师父留给你我的不是吗?”
徐知远或许没料到她会这麽直接,一时间沉默下来。
姜遇没管,她继续问,语气冷如坚冰:“为何让外人堂而皇之地闯进水鸣涧?”
“为何让他人住进师父的洞府?”
“你忘了师父去世时你承诺过什麽吗?”
“你忘了你临走时,说过什麽吗?”
好半晌,徐知远才犹豫着解释:“期期你听我说,那块玉珏……是我给晴窗的,我并不是送,只是相借。我……身边没有其他与水鸣涧有关的信物,晴窗又总与我说想来姜家学剑。再者,我在仙盟,有时候身不由己……玉珏上我加了护持法阵,不可能弄坏的,不日晴窗自会将它还我,你可以放心……”
徐知远说的后半截话,姜遇没有听清,或者说,当她听到那句“玉珏是我给晴窗的”,她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平心而论,徐知远没什麽大错,不过相借一个信物罢了,日后还要还的不是吗?
他孤身在仙盟,人情往来,总有难处。
而姜瑕都走了快两年了,逝者已矣,生者终归要往前走。
是她执着,是她放不下。
可姜遇只知道,同样一块玉珏,若要让她相借,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拿命都不换。
“师兄,”姜遇最后荒凉地问,“你临走前,让我守好水鸣涧,你说这里是我们的家,你如今,还当这里是家麽?”
旁人雾里观花,看姜遇如此,只当是看了一场红尘中的俗事,大抵是流水负心,落花凋零。
当阿织捡起这些残念时,她知道不是。
那大概是一个枯守之人最后的轸念,以及这轸念破灭时,无望的挣扎。
阿织几乎能感同身受。
她甚至知道在这一刻,姜遇的脑海里,只剩曾经那个在荒芜的村落蹲下身,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