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方博弈，局面一时僵持。世家决定退一步，舍弃了一部分权力，祁渊也便对他们推出替罪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云岚对这些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并不明了，一切都是姐姐告诉他的。

回忆中，姐姐神色温柔中带着一丝悲戚：“云岚，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希望你依然是那个单纯的小公子……可是，你如今必须得学着去了解了。”

姐姐的话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他那时并不懂得，直到姐姐去世他才明白。原来她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即使后来我洗刷了冤屈，但也遭到了世家的报复，被下放到偏远的淇州。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便是如此了。临行前，却见到了右相。

他那时还未位极人臣，我们畅谈了一夜。我以为他会是我的伯乐。

来淇州后，我一直兢兢业业，眼看就要被升为州司，却被一个空降来的毛头小子抢去了机会。

他甚至都未参加科举，仅仅是沾了谢家的光。”

杜宇冷笑一声：“凭什么？”

“你其实心里明白他不过是一枚棋子，是右相势力壮大，世家坐不住了，才推他出来。”柳云岚叹道。

“不错，我明白。那又怎样，我还是恨他。我恨他一来就跟我赔礼道歉，我恨他把州司权力让渡给我，我恨他让我恨他都恨得不彻底。

我也有想过放他一命，可谁让他发现了淇州的秘密呢。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因为他差点儿毁于一旦——哦，不，现在已经全毁了。”

杜宇说到这儿，突然掩面大笑起来。

他疯狂的笑着，笑得眼角呛出泪水，笑得佝偻在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柳云岚心头杂乱无章，多种情绪一拥而上，一时无言。

杜宇咳嗽了很久，身体像是秋风中颤抖的落叶。等他缓过来时，脸上已是涕泪交横，他用袖口随意抹了一把脸，语气凄然：“我以为自己是举足轻重的，却原来只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舍弃？什么意思？”难道杜宇不是因为自己私自吞兵被发现了才打算放手一搏的吗？

杜宇笑得意味深长：“我当初收到右相的信，说让我起兵与大皇子会合，可是我还未出淇州，镇压叛军的军队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你的意思是，长公主早就知道了你屯兵的消息？”

杜宇继续道：“她是如何得知的呢？我把淇州城封锁了，消息出不去的。那就只有可能是，京中有人反水了。”

杜宇说完，没有和柳云岚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闭上眼睛，双腿盘膝，又回到了柳云岚来时看到的状态：“柳大人既然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那就慢走下不送了。”

柳云岚满腹心事的回到自己的营帐，祁昂已经醒了，看到他的一瞬间飞奔上前抱紧了他：“你去哪儿了？……不要离开我身边。”

柳云岚赶紧回抱了他，安抚道：“我没事，我只是去看了一下杜宇，问了他一些关于谢珉的事情。”

柳云岚顿了顿，又说道：“我们给谢珉一个衣冠冢吧。”

*

他们又在此地呆了两天，趁此机会，两人回到府衙整理出了谢珉的衣物，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柳云岚将自己送他的玉佩一起埋在了墓中。

安葬好以后，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到处都是雾蒙蒙的。

两人回到营地时，惊闻杜宇已于方才暴毙牢中。

“他若死了，那如何抓他身后之人？”柳云岚问道。

祁昂声音低沉：“他死或者不死都不重要了，他身后之人是大皇子无疑了。”

柳云岚心头一震，随即道：“可是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

“还需要证据吗？”

“什么？”柳云岚疑惑，虽然朝中上下都默认杜宇是大皇子党，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好给祁景定罪吧？

“你可能还不知道——大皇子起兵了。”

柳云岚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为什么，好端端的……”

不，不是好端端。淇州屯兵的事情暴露了。

柳云岚脑袋嗡嗡的，他与祁景分离已有月余，自从知道春华引的真相后，他一直克制着，让自己不要想起祁景。可听到祁景起兵的一刹那，他心中还是不可抑制的浮现了担忧的情绪。

“柳云岚？”

“不好意思，我，我没听清。”他回过神来。

“我方才说我们打算向西走绕过惠州，然后再一路南下，这样可以在背后给叛军来上一击。”祁昂说到这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回到京中。当然，如果你愿意随我一起的话，我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