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祁渊还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开明，贤能的义军首领。那时的他在柳云岚心目中的形象，也与现在截然不同，柳云岚把他当成一个哥哥，一个脾气很好，很温柔，很耐心的哥哥。

他教柳云岚射箭的初衷，也是因为他目睹了战场上的残酷，害怕柳云岚会受到伤害，所以教他一技傍身。

没想到柳云岚或许是在射箭一途有天赋，不仅学的很快，而且射得很准。

不过柳云岚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弓箭了。

困在深宫中的那十余年，祁渊不止一次地带着他去猎场。柳云岚被迫与他共乘一骑，看着他搭弓射箭，自己却是任祁渊怎么哄劝，都不愿意再触摸弓箭。

或许是命运弄人，十多年之后，他连射箭的滋味都快忘了，再次拿起了弓箭，居然不是为了教他射箭的那个人，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然而这一次，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将箭搭在弓上的那一刻，体内某一处的血脉似乎又被唤醒，他一下子记起了彼时彼刻。

“收腹提气，对，就是这样。”那人的声音似乎又响在耳畔，柳云岚深深吸了一口气。

远处的祁昱看到柳云岚搭弓对着自己，不由得愣住。

“护驾！”刘敬急忙大喊。

“且慢，住手！”祁昱急忙制止，“谁也不准放箭，若是伤了他一丝一毫，孤要你们提头来见！”

祁昱死死盯着柳云岚，他不相信柳云岚会狠心至此，不惜要了自己的性命。

“殿下，就算……那您起码也要躲一下吧。”刘敬无奈道。

柳相也被柳云岚这一举动吓到了，他大声喊道：“云岚，你不要冲动！”

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落入柳云岚耳中，柳云岚来不及分辨，他的胳膊微微发热，小臂的肌肉绷紧。

对面祁昱的身影同记忆中的那个帝王慢慢重合，柳云岚将弓拉成满月，不知是在对着祁昱还是祁渊说道：“陛下，后会……无期。”

随着话音落地，他手中的箭矢离弦而出。

……若是有一日，我不再心软，那么便是我决心与你一刀两断了……

祁昱愣在原地，他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回想着这一句话，心中已是冰凉。

他丝毫没有躲闪，甚至如同期盼一样，迎接着那只朝他射过来的箭。

“殿下！”刘敬下意识想去拦箭，却犹豫一瞬。

柳云岚的箭术不减当年，若不是他在射箭的瞬间有心偏了几寸，祁昱此刻已经无力回天。

饶是如此，那支箭仍是牢牢钉进祁昱的胸口。

祁昱只觉痛彻心扉，他捂着胸口，咬牙说道：“让他们走——”

再抬头时，那匹马渐行渐远，柳云岚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第123章

夜已深了，虫鸣阵阵。

曾经柳云岚甚爱秋日，因夜凉如水，繁星点点，耳边阵阵虫鸣声更是催人欲睡。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虫鸣鼓噪不已，令他心中升起一股燥郁。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浑身是血的祁景，面如金纸，额头忍不住抵在祁景的手上，声音中的哭腔藏都藏不住：“阿景，你一定不要有事。”

从他用箭射伤祁昱之后，几人的逃脱越发顺利。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驱驰马匹，飞到最快，终于摆脱追兵，最后与其他人会和。几人找到了一处洞穴，燃起火折子，查看祁景的伤口。

在场除了柳云岚之外，都身负武功，暗卫们也是从小过的刀剑舔血的生活，身上常年准备着金疮药，以前的任务中也不乏遭遇或看到过这样严重的伤势。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祁景从马背上搬下来，又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刺在他的左肩，穿胸而过，万幸没有伤到心脏。但是也看得出，魏七发了狠，刀子刺得又急又凶，直接贯穿胸膛，后又狠狠抽出，这才造成血流不止。

其中几名经验比较丰富的暗卫立马开始有条不紊地给他处理伤口。

柳云岚一直没有松开祁景的手。

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似乎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失去，亲眼目送一个又一个爱的人离开，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他真的很害怕，害怕祁景也会离他而去。

“求你们……一定要救他。”柳云岚喃喃道。

祁昂默默垂眸，从方才起，他便一言不发。

祁景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虽然失去意识，他的眉头却始终皱着，拧成一股解不开的结，看得出他在昏迷中也痛苦不已。柳云岚心口泛出细密的疼，似乎与祁景感同身受。

“放心，他只是暂时昏迷。”贺十二好心安慰道。

只是他话音方落，正在包扎的那名暗卫手上力道没有收住，扯到了伤口，竟然将祁景活活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