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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只是接着先前的话茬,继续说:“早晨上值的时间是固定的,我们这些在乔少尹手下做事的,就得在她下朝之前把该做的做了,这一日乔少尹打算做什么,我们约莫会被分到什么活计,心里边都得做到有数。”
“哦,侯哥,别忘了每天早晨去厨房要水……”
皇长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专门去要水。
水这东西,不都是连眼神都不需要浪费一个,就有人给送到手边的吗?
哦,其实也没变。
就是这会儿乔少尹变成了连眼神都不要浪费一个,就有人给送到手边的人,而他成了送水人罢了!
真是令人痛苦的转变!
小庄还在倾囊相授:“京兆府的厨房总共就那么六七口灶台,喝水的有多少人?更别说一旦下了朝,所有人都会同一时间回去。”
“三位上官,也就是太叔京兆和乔、崔两位少尹,他们手底下的人是不需要去烧水的,但凡厨房有,马上就能提到,但是那壶水是刚烧开的,还是烧开放了一会儿的,就不一样了,不同人喜欢喝水的火候也不一样……”
皇长子心想:哦,天呐,原来一壶破水还得讲究火候?
这不都是太监干的活儿吗?!
差不多就得了!
这些上位的人臭讲究怎么这么多!
又忍不住:我从前难道也是这种吹毛求疵的贱人?
不会吧,我真的有那么贱吗?!
皇长子被教授了一脑袋“如何在京兆府做牛马”的经验,最后怀揣着对自我阶级的怀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倒是还记得乔翎说的话,问小庄:“你住在哪儿?晚点我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小庄不太敢相信他的记性,就没用嘴说出来,问老板娘要了纸和炭笔,清楚地写在条子上,双手递了过去。
皇长子浑然不曾发觉自己被怜爱了,和煦地朝她点点头,付了茶钱,回家去了。
桌上的点心上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这会儿还是什么样。
小庄叫老板娘给包起来,然后伸出手来:“老板娘,你没找零哦。”
老板娘脸上一黑:“小庄!那位客人也没说要找零啊……”
皇长子刚才看也没看,摸了块银角子就递过去了。
在他的意识里,这就是零钱,甚至于这还是出门前专门找管事要的,难道还有钱能比这更零碎?
但是小庄知道,他给的那块银角子,起码能在这儿喝二十杯茶,吃二十盘点心!
老板娘怨念不已地抓了一大把铜钱给他。
小庄笑了笑,只拿了一半:“见者有份嘛,姐姐。”
老板娘这才高兴了,一边帮她把那盘点心包起来,用麻绳系好,一边问:“那是谁啊?”
小庄将杯子里的余茶喝了,一抹嘴,说:“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里的少爷吧,不知道怎么想的,到京兆府来了。”
老板娘又开始擦桌子了:“吃几天苦,他自己就走啦。”
小庄笑了笑:“谁知道呢。”
她拎着点心,脚下生风地回家去了。
……
皇长子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先前那个被震垮了,老实说,他还在犹豫,是要重新修起来,还是干脆叫它烂在那儿算了。
只是这会儿他有事要忙,倒也顾不上那一摊子了。
他到书房去坐下,喘一口气,使人去叫外管事过来。
趁这功夫,皇长子顺势往椅背上一靠,手往旁边一伸,侍从就默不作声地送了茶过来。
皇长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震惊不已:“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侍从被他的情状给吓了一跳,瑟瑟道:“您进书房的时候,跟您一起进来的啊……”
皇长子又问:“茶是哪儿来的?!”
侍从更忐忑了:“刚刚冲泡出来的……”
皇长子再问:“我才坐下呢,你是什么时候泡的茶?!”
侍从不安极了,跪下身去:“您进正门之后,就有人递话过来了,小人赶忙去厨房提水冲茶,给您送来……”
皇长子声音飘忽地问:“我平时泡茶的水,有什么讲究吗?”
侍从强撑着精神,说:“您喜欢用滚了之后再烧小半刻钟的水来冲茶。”
皇长子:“……”
我在京兆府当了半日牛马之后,骇然发现原来我的确是个吹毛求疵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