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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你,可真是难受坏了。”太后偏头对皇后说,“不成就回去吧,你身子重,没人会怪你的。回头拜月,让贵妃替你主持,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走个过场就成了。”
结果皇后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笑道:“多谢母后体恤,臣妾精神着呢。这么好的日子,万万不能缺席,母后只管看戏吧,不用担心臣妾。”
金娘娘听后嗤笑了声,“你瞧,但凡愿意试她,一试一个准。早前这位也不是善茬,折腾得自己宫里鸡飞狗跳的,后来不知是不是上头瞧不过眼,把她带进宫的人全收拾了,她这才老实。现如今怀上了龙种,眼看矫情的劲儿又要上来,合该碰上太后这样的婆母,不接她的茬,她才蹦跶不起来。否则仗着能生皇长子,别说我们这些人,皇上的脑袋她也敢爬。”
如约听得一脑门子汗,捏了个果脯含在嘴里,摇着她的团扇,又去看台上唱戏去了。
咿咿呀呀曲调婉转,直唱到唐明皇上了蓬莱仙岛,天才彻底暗下来。
今儿是十五,那一轮圆月照得山河澄澈。乐寿堂前的月台上已经摆好了供桌和香案,盘儿里的供果堆得像塔一样高,这就预备要拜月娘了。
命妇们跟随皇后,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老话儿说女不祭灶,男不拜月,因此皇帝只带领臣工们在边上旁观着。
这宫里虽没有皇子,但还有一群圈在京城的世子。这些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才两三岁,手里提溜着兔子灯和呱哒嘴儿,湘王世子背后还插着孙侯靠,吵闹着对皇帝说:“皇叔,容宁给您唱一出齐天大圣。”
皇帝和兄弟们红眉毛绿眼睛,对待孩子倒还算有耐心,让他小点声,“别惊着了月娘。过会儿让他们给你勾脸,你上台唱去,皇叔给你叫好儿。”
容宁“嗳”了声,偎在陪同的太监身旁,眨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那些环佩叮当的命妇们行祭拜大礼。
年纪更小一些的世子们摇着手里的兔儿爷,仔细观察不断开合的兔子下巴,嘴里应景儿地揍着乐,“呱哒哒、呱哒哒……”
皇帝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个人身上,她今天穿着藕荷色折枝海棠的襦裙,端端地绾着头发。但那身影纤细柔婉,即便看不见脸,也知道是她。
红尘中人来人往,充斥了无数张脸,无数个身影,但他眼里看得见的只有她。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陪衬,她却清晰刻骨。站起身,微微回了回头,视线短暂一交错,立刻又各自调开了。
他克制着自己,不再去看她,但视野之中,她无处不在。
拜过了月,行过了大礼,接下来就该开席了。命妇们仍旧在仁寿宫这一片,君臣大宴则设在了建极殿里。
皇帝带领一众臣工回到前朝,冗长的推杯换盏,官场上惯用的话术周旋,其实都让他感到厌烦。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必要的时候还需有他独到的见解。一顿饭吃下来,一半在续君臣之谊,另一半在商讨国事。
不过也确实有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皇帝闲散地倚着圈椅,眉舒目展道:“今早边关传来捷报,大军将敌军围困在西北一带,左翼的首领也被斩杀在阵前了。斡亦剌人士气不振,大有溃散颓败之势,朕已下令乘胜追击,务要根除这个顽疾。他日太庙祭祖,也好告慰祖宗,奏禀上苍。”
臣僚们得知了消息,势必要对他歌功颂德一番。当然也并不单单是奉承,溢美之词里,包涵的也有真实的心声。
要说大邺的历代帝王们,除了太祖和高祖,接下来的几任都是守成之君,习惯了温吞治理天下的手段,鲜少再有铁血君王。大邺幅员辽阔,引得邻国垂涎三尺,就说这瓦剌,理宗时起就在边疆多番试探,朝廷也出兵攻打过,但牛皮藓一般难以根除。四五十年了,这个问题一直是朝廷心头的顽疾,没有一任帝王有根治的铁腕。如今传到了天狩皇帝手里,短短五年就打散了斡亦剌的主力,不日就要攻克王庭,开疆拓土了。
这是天定的帝王人选,不是么?早前他篡位,很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料定他坐上帝位必会逞其疯狂,把江山社稷当儿戏一般。
结果这些人都错了。
他推儒学、重农桑、选名将,加固边郡城防,使夷狄不敢来犯。时至今日,谁还敢说他半句不是?
因此今天的中秋宴,直接变成了庆功宴,君臣笑谈着举杯共饮,一派欢欣鼓舞的气象。
这里正热闹,御前大总管悄没声儿地挨到皇帝边上,躬身回禀了什么。
皇帝听后放下手里的杯盏,无奈道:“皇后没用完宴席就回宫了,不知是不是身上不妥。朕要过去瞧一瞧,就请首辅替朕宴客吧,要是皇后无碍,朕去去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