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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霎时不知所措,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尊重她的决定,她反倒更不高兴了。
“我怎么逼你?你不愿意见我……”
“不愿意,今儿进宫做什么?我可以谎称病了,谎称摔断了腿,难道郑宝还能把我抬进宫吗!”她委屈地睇一睇他,小声嘟囔着,“我也会言不由衷,会说光彩的话。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那样说,您顺从我口头上的假话了,实则伤了我的真心。”
这个问题,简直比处理国家大事还要难。
皇帝那张隽秀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迷惘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我怕自己会错了意,让你更为难。”
“有时候为难虽为难,但心里高兴,也可以勉为其难的。”她扭捏地说,见他还是困惑,愁眉笑道,“万岁爷运筹帷幄,朝堂上的人心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吗,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瞻前顾后起来?”
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我不敢看透,万一你心里想的,不是我所希望的,那我又该怎么自救?”
如约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不知怎么,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总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看破了什么,一直在隐忍着和她周旋。
她稳住了如雷的心跳,正色问:“那么现在呢?您敢看了吗?”
疑云从他眼里消退,他抿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如果你希望我替你做决定,那么将来就不能再后悔了。”
如约努力维持住上仰的唇角,但那份虚情假意的累,只有自己知道。
不敢应他,她转过头,望向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盛夏的清风从树顶草底刮过,可以稍稍纾解心头的重压。
顺着小径往前漫游,青石板两侧长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她走走停停,不时俯身查看,在簇簇繁花中,竟然发现了几根狗尾巴草。因着平时蒙混受肥的缘故吧,生得蓬勃油亮。她探手拽下一根,嘴里说等等,便靠在树下,低头编织起来。
皇帝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她,看那灵巧的十指翻飞,不起眼的根茎在她手里,渐渐有了章程。
“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比我大了十来岁,很会编这种小玩意儿。她会用草棍儿搭楼阁,还会编蚱蜢和燕么虎,编得可好了。可惜后来……死了,她教我的好些东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余下这最简单的,还能试着做一做。”
语调轻柔,语速也很慢,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自在又闲适的韵致。她低着头,长发拢在狄髻下,露出光致致的前额,愈发显出苍苍的柳叶眉和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她的唇,不点自红,看上去那么优雅,那么秀致。
他脸上忽然一红,想起那场大雨掩盖下迷乱的一吻,虽然匆促浅陋,但也足以让他回味再三。
然而现在的她,仍是高洁,不流世俗的。庸人眼中他们这样的来往,必定四外透着情、色之气,到了一处便干柴烈火,不知天地为何物。
可他们却不是。
就像寻常男女情起于微末,一点点由淡转浓,经得起推敲,经得起考验,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所以他不敢唐突她,就这样慢慢相处,只要她不刻意疏远他,他就已经万分庆幸了。
总算她忙完了,把一个草编的戒指托在掌心给他展示,“瞧,好不好看?”一面拉过他的手,“我来给您戴上。”
尺寸正合适,戴在他纤长白净的食指上,有如此底色衬托,连这草戒指都显得生动金贵起来。
他抬起手,含笑转动手腕,“果真比我以往戴的都要好看,很配我。可是我不会做,不能还礼,怎么办?”
如约说不必还礼,“等下回得了闲,我教您做。到时候您给我做十个,每个手指头都戴上。”
他说好,这样的时光实在难能可贵,他有些贪心了,今天还没过完,就想着下次什么时候再相见。
“八月十五,宫里有中秋宴,你会来吧?”他试探着问,“不会称病告假,又躲着我吧!”
如约说不会,“皇后娘娘设宴,我和婆母必定都要参加的。只是那天人太多,不便和您私下见面,人群里望一眼吧,这样也足了。”
他听了,无奈地颔首,“我也知道人多眼杂,就是心里有那种野望,只想寻个机会,和你躲到清净的地方去。”
如约抚了抚他的手,“等得了机会再说吧,万一那天能偷个闲,没准儿可以说上两句话。”
他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已经在盘算,拿什么借口搪塞那些臣僚们了。”
如约轻轻笑着,低垂的眼睫,很好地藏住了她的餍足。
后来顺着花园四下走走,咸若馆两边的配殿里头也供着神佛,进去拈香参拜过了,复又往林溪亭去。这亭子,建在一方清池上,东西临水,南北出阶,亭子四面的槛窗都能打开,盛夏的时候在藻井底下摆上个小桌,饮一饮茶,吹一吹晚风,倒是很惬意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