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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心事已了,再留下下去非我所愿。我和纪医官不同,纪医官心怀天下,我却只愿守一方安隅。与其留在医官院,去给金显荣那样的人施诊,不如留在西街。至少没有冗杂的吏目考核。”
裴云暎望着她。
她说起此事,语气平静,俨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虽然借口寻得很是拙劣。
他便笑起来:“不错,比起皇城里的人,西街庙口的平人们,显然更需要陆医官。”
陆曈一怔。
裴云暎笑吟吟看着她。
她没说话。
医官院有常进、有纪珣、有林丹青,还有太医局进学的许多学生,如她这样的医官有很多很多。
但西街却只有一个仁心医馆。
她喜欢做医者,但更喜欢做皇城外的医者。
皇城里对医官的需求,比起皇城外,实在是太轻了。
“不过,”耳边传来裴云暎的声音,“纪珣那种心怀天下的君子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曈抬眼。
这人手肘撑着头,望着她笑得揶揄,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像在故意逗人。
她便平平淡淡地开口:“我这人比较肤浅,喜欢长得好看的。”
裴云暎一顿,佯作惊讶:“这话里意思听起来像是表白。”
陆曈一本正经:“毕竟殿前司选拔一直靠脸。”
他盯着陆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外人总觉得陆曈冷漠疏离,常武县的那封密信里却称陆三姑娘骄纵任性、古灵精怪。他曾遗憾她最后变成了截然相反的性子,如今却庆幸在某些瞬间,她渐渐找回最初的模样。
“陆曈,”裴云暎突然开口,“我们成亲吧。”
四周骤然一静。
陆曈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垂眸,从怀中掏出一只翠色的青玉镯来。
“这是我娘留下的玉镯。”他拉过陆曈的手,将镯子套在陆曈腕间。
“我外祖母将这玉镯留给我娘做陪嫁,后来我娘留给了姐姐。告诉我,若我将来有了想要相伴一生之人,就将这玉镯送给她。”
玉镯色若凝碧,落在她腕间,衬得手腕皓如霜雪。陆曈抬起眼,裴云暎静静看着她,幽暗雨夜里,一双漆黑眸子平静温柔,闪着一点细碎的、昏黄的灯色。
“我是认真的。”他说。
陆曈指尖一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裴云暎会提亲得这般突然,又如此自然,令她没有任何准备,她从前认为自己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应付得很好,然而此刻竟让她有久违的慌乱,无措不知作何反应。
片刻后,陆曈定了定神,才故作轻松地开口:“寻常人在你这个年纪,未必这么早就谈婚论嫁,你若现在成亲,盛京一定会说你英年早婚。”
新帝登基,皇城里情势复杂,偏偏他这殿前司指挥使坐得一如既往稳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下圣眷正浓,如此年轻而前程无量的青年才俊,亲事自该慢慢挑,纵然在平人百姓家,也断没有这般火急火燎的。
裴云暎只望着她:“早晚都一样,陆曈,我很确定,只想和你共度余生。”
像是有什么酸涩东西从心头涌起,似方才吃过的糖葫芦,又酸又甜。
陆曈轻声开口:“你不怕我是个疯子?”
她骨子里偏执疯狂,既护短,占有欲又强得要命,有时连自己也嫌弃自己,一路走来,裴云暎应当最清楚她的个性。牵手或拥抱甚至亲吻都好,可要说到长久一生,未来几十年中同床共枕,若无十万分的喜爱,恐怕难以长久忍耐。
裴云暎笑了一声。
“我喜欢的人,我不觉得她是疯子。”
他摸摸陆曈的头,语气温柔:“她聪慧狡黠,隐忍坚强,为家人一往无前,权贵面前也不肯弯腰。”
“换作是我,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我不觉得她疯,她要是觉得自己疯了,我就陪她一起疯。”
陆曈愣愣看着他。
“你是……殿前司指挥使,”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个普通医女,身份有别。”
“谁说的?”他笑道:“你不是凶手大夫吗?我是刺客少爷,这下门当户对了。”
游船外春雨绵密如烟,陆曈感到自己心中也像是被这一场春雨淋过。那只黑漆小船飘在盛京春夜的细雨中沉沉浮浮,灯影明明灭灭,而他看过来的目光却炽热又坚决。
她竟无法拒绝。
“你若怕别人口舌,我去求陛下一道赐婚圣旨。圣旨一出,没人敢说你不是。”
“如今你在西街坐馆,每月二两月银,比不得医官院,我府上有田庄铺子,俸银都交与你,将来你想自己开医馆或是做别的都好。殿帅府中,你尽可随意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