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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一道细风从院外吹来,吹得他背后蓦地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段小宴回神,看向陆瞳。
“……你早就发现了?”
陆瞳不语。
在落梅峰的那些年,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人在山上居住。十来岁的小女孩,胆量还不及现在这般大。
怕野兽,怕蛇虫鼠蚁,怕突然出现的天灾,也怕不怀好意的恶人。
有时候清晨起来,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一片死寂,会有一种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独恐惧感。她在身上藏了毒粉和剪子,预备着随时与突然出现的危险拼命。
大概长期生活在恐惧中的人,对危险会有一种本能般的直觉。又或许是段小宴跟踪人的手段还太过青涩,目光又太灼热,让人想忽略也难。
几乎在第一时间里,她就发现了背后的视线。
陆瞳的目光移到了段小宴的手肘间。
少年的小臂处,鲜血淋漓,模糊的血色里,两道尖尖的牙印清晰可见。
那是蛇的咬痕。
她在坊市中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有人紧紧随着她,一刻也不曾离开,却又没有别的行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对方迟迟不动手,所以她改变了主意。
陆瞳弯腰,在少年惊疑的目光中,捡起门前那只软绵绵的长虫。
蛇已经死了,漆黑蛇尸缠绕在她的淡黄的绢袖间,像一截死去的线攀绕鲜嫩花朵,幽暗闪着冷泽。
段小宴看着看着,觉得方才被咬过的小臂又开始肿痛起来。
陆瞳伸指,指尖拂过粗糙蛇头,轻声开口。
“这叫七步散,是我托人寻了许久才找到的,今日一早才放了进去,没想到被段小公子找到了。”
她看一眼段小宴小臂上的伤口,神情欲言又止。
段小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开口问:“七步散是什么?”
“段小公子不知道吗?”
“七步散是一种剧毒蛇,被七步散咬伤之人,七步之内必定魂飞魄散。”
此话一出,屋中寂静一刻。
须臾,段小宴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开口:“说、说笑的吧,陆大夫莫要诓我。”
陆瞳“噗嗤”一笑。
“段小公子怎么吓成这样,世上没有七步就让人倒下的蛇。”
段小宴闻言,霎时松了口气,正想牵起一个笑,就听面前人继续开口。
“一个时辰。”
他茫然:“什么?”
陆瞳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平静无波。
“被咬到毒发,一个时辰。”
她道:“一个时辰里没有解药,段小公子,阎王也救不了你。”
……
夜风清寒,檐下灯色里,黑犬趴在院子里,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裴云暎回殿帅府时,已快至亥时。
司中各处花瓶里都插满新折鲜桂,满殿都是桂花芳香。明日就是十五,司里上下公假一日,禁卫们走了许多。
今日一大早他进了趟宫,望春山男尸一事,说大不大,但要说小,卡在贡举礼部一案中,难免教有心之人做文章。
三衙间关系微妙且不提,枢密院那头绝无可能放下这个好机会,好在皇帝如今无暇顾及殿前司,此事也就算揭过了。
裴云暎在屋内坐下,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斟了盏茶。
茶水温热清苦,他喝了两口,没听到往日熟悉的聒噪声,遂问一边侍卫青枫。
“段小宴不在?”
青枫答道:“回主子,段小宴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坊市逛逛。”
裴云暎喝茶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开口:“何时出的门?”
“快近巳时。”
裴云暎微微蹙眉。
段小宴巳时出门,眼下已快亥时。整整六个时辰,明日司里十五公假,他要回司点籍名,但现在还不见踪影。
青枫见状,问:“主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裴云暎沉吟片刻,道:“他走前说过什么?”
青枫摇头:“没有。只是看着兴致不高,可能是心烦望春山男尸一事。”
望春山……
不知想到什么,裴云暎眸色微凝。
窗外夜幕低垂,清风吹得院中梧桐簌簌作响。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提起桌上银刀,大步朝门口走去。
……
夜更深了。
小院中树丛里,几只促织低鸣。被阿城挂在檐下的夜萤早已黯淡,只有囊袋下坠着的银色风铃在风里打转。
寒灯被夜风吹得摇曳,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斑驳光影落在桌前的人脸上,却把她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柔和。
少年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僵着身子看向桌前不紧不慢捣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