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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宗贤垂眼,看着陆证收回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他面上仍噙着恭谨的笑意,却不达眼底:“陆公厚爱,焘明心领神受。”
又是一番歌舞毕,建弘皇帝脸上明显有几分疲惫,但他仍强撑精神应付了一番宗亲与朝臣的献礼,末了,他像是方才想起来似的,抬眼睃巡殿内:“朕的庆元巡盐御史花砚的独女何在?”
细柳抬眸,只见坐在前面的花若丹站起身,莲步轻动,款款向殿中央行跪拜大礼:“臣女若丹,拜见陛下。”
她尚在孝中,本应缟素,但今日乃是天子的万寿宴,她穿了一身水绿衫裙,发挽高髻,镶宝的金闹蛾簪随她举手投足而轻轻颤动。
“孩子,你起来。”
建弘皇帝朝她抬手示意。
花若丹依言起身,只听建弘皇帝叹了口气,说道:“花爱卿是朕之肱骨,国之忠臣啊……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任上,使你年纪轻轻便失了怙恃,这一路上京想来你也十分不易。”
话至此处,建弘皇帝顿了顿,才又道:“依朕看,不妨打今日起,你便暂住宫中,伴在皇后身边吧。”
当今敏敬皇后便是二皇子姜寰的生母,自姜寰被送去建安高墙,皇后便卧榻称病,连今日的万寿宴也未能出席。
建弘皇帝这番话一出,满座寂然,无论是宗室还是朝臣,几乎都面面相觑,心里各有各的暗涛翻涌。
太子妃的人选若是定下来,是否意味着自先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姜寰的同胞兄长死后,这悬空多年的太子之位,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至于花爱卿的死,”
建弘皇帝看着花若丹道,“你且安心,朕一定还他一个公道。”
花若丹眼中泛泪,忽然扑通一下跪下去,她俯身叩首:“陛下!吾父之死,实为大奸之人精心铸成的一场谋杀!若丹身为人女,此番冒险上京,便是要揭穿此人的险恶行径,为吾父求一个公道!”
建弘皇帝闻言,他半晌不言,一双眼却在殿中睃巡了一番,而后才道:“这么说来,你手中握有证据?”
“是。”
花若丹抬起脸来,一双杏眼泪意盈盈,却神光柔韧:“吾父死前写有一道密折,其中所书,皆为庆元盐政之乱象,父亲方才理出一条倒卖官盐,中饱私囊的线来,便做了他人刀下亡魂,臣女深知此事之重,故与家中老仆分为两路,臣女以自己为饵,若我死,也还有老仆带着密折入京,如此臣女亦不算白死……”
“但何其有幸,臣女竟还能活着入京。”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来一封火漆信件,她回过头,视线在那些身着朝服的官员中一个来回,骤然钉死在一人身上。
那人不过中年,倏尔与花若丹目光一接,他脸颊的肌肉细微抽动一下,汗流浃背。
花若丹的声音隐含哭腔,清晰地响彻天济殿:
“臣女要状告当朝知鉴司使王进祸乱庆元盐政,谋杀吾父!”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杯盏“砰”的一声倒地的脆响紧跟而来,那王进不顾衣袖上酒水沥沥,几步出来,朝前扑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曹凤声立在建弘皇帝身边,只得皇帝一个眼神示意,他便立即提起衣摆下阶,将花若丹双手高举的信件接过,一边回身上阶,一边拆开信封上的火漆。
建弘皇帝从曹凤声手中接过展开来的信纸,竟足有八九页之多,殿中一时寂无人声,唯有建弘皇帝翻页的细微声响。
王进汗湿满背,他在这种纸页声中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蓦地生出一种生理性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慢慢的,他抬起头来,只见御座上建弘皇帝翻罢信纸,倏尔将其一掌按在御案上,皇帝脸上没有怒色,亦无其他过多的神情,他居高临下地在底下花若丹与王进之间一个来回,最终目光落定在王进身上,却唤:“陈宗贤。”
陈宗贤忙起身上前:“陛下。”
建弘皇帝抬手,数页信纸撒向他:
“你来查。”
陈宗贤对上建弘皇帝那双深邃的眼,他心中一跳,立即低头,应道:“臣……遵旨。”
“来人,摘去他官帽,暂押诏狱。”
曹凤声这么几年,也是第一回 见王进这个小子这副面如死灰的样子,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令人来将王进拿住。
建弘皇帝的身体也只能撑到这儿了,他先离席,不久天济殿中也就散了宴,朝臣和宗室都走得差不多了,细柳走出殿门,却听身后一道女声唤:“先生。”
细柳回过头,只见花若丹走近,大抵是因为方才哭过,她的眼眶还有些发红,身边跟着两名宫娥,催促她往皇后的长定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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