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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词(77)



午时天仍是阴的,陆雨梧从宫门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一路辘辘声响,他在车中端坐闭目养神,直至马车停稳,他方才睁开眼,掀帘出去。

七年来,陆雨梧没有回过陆府一次,老管家见了他还有些迟疑地唤了声:“小公子?”

“兴伯。”

陆雨梧却还认得他。

“哎,小公子快去花厅,阁老在等您呢。”

兴伯说着,忙将陆雨梧迎去花厅。

昨日下过雨,四方天井下,院子里的积水已被家仆扫尽,却还有些湿润,一株青松长在正中,颜色浓绿。

雕刻古朴纹饰的几扇门大开着,陆雨梧才一进院,抬眼只见一年逾花甲的老者穿一身墨绿道袍,背对他负手立在厅堂中,他头戴懒收网巾,簪玛瑙,发髻见白。

他侧影被厅中的灯笼朗照,如一道老而弥坚的山廓。

兴伯与陆青山等人默默地退出去,陆雨梧穿院入厅,一撩衣摆跪下去:

“秋融问祖父安。”

陆证昂首在看匾上“松竹长清”四字,闻声,片刻方才转过身来,他眼皮松弛,神光却清明,定定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少年。

忽然间,他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陆雨梧的脸上:

“陆雨梧,你果真要我陆家再出一个小阁老不成?”

第34章 小雪(二)

陆雨梧的脸颊几乎即刻浮起一片红痕,他眼睫微动,一言不发。

“阁老!”

陆骧一瘸一拐地进来,立即跪到陆证的面前,“禀阁老,公子是为了尧县的百姓才……”

“陆骧。”

陆雨梧打断他,“出去。”

“公子……”

陆骧还欲说些什么。

“出去。”

陆雨梧冷声。

陆骧抿紧嘴唇,不敢在陆证面前多说一句,起身拄拐,退出院外去。

厅堂内,陆雨梧挺直脊背,拱手道:“请祖父饶恕陆骧与青山他们,是我执意要往南州去,他们身为侍者自然不敢违背。”

陆证哂笑:“你在无我书斋七年,这些家奴是越发与你一条心了……你去南州,又是为了找周盈时是不是?”

“是。”

陆雨梧道。

陆证看着他,“七年了,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她已经死了?你从小到大看似乖巧恭顺,可在这周盈时的事上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还有那郑鹜,我让你断了与他的联系,你也从来不听!”

“当年周家十三口人是我亲自收葬,盈时不在其中,我相信她还活着,”陆雨梧抬头望着陆证,“郑鹜是您当初亲自为我请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是师,我尊敬他。”

“你!”

陆证脸色微沉。

但他环视一眼屋中堆放的金银绫罗,那些都是曹小荣领着人送来的御赐之物,半晌,冷不丁道:“你以为这些赏赐是什么?”

他坐到椅子上,复而看向跪在不远处的陆雨梧,几乎心平气和:“外人只道咱们陆家深受皇恩,偌大一个陆氏家族,眼见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不风光繁茂。”

青灰暗淡的天色落来门内,庭内松枝雨露未干,风携寒意而来,吹动陆证墨绿的衣摆,他如入定老僧,深深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所生下的这个亲生血脉,半晌才又道:“我之所以提拔侯之敬,是因为他人虽贪婪,却不乏有几分统兵灭贼的真本事,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我的门生,是与我一条道的人。”

“但他当初为了爬上永西总督这个位子,不惜与我背道,落得今日这步田地,终究是他咎由自取。”

陆证道:“这些年来,我为整顿吏治,推行‘修内令’,提拔了不少自己人,白?党也不是没有过参我的折子,你当这些圣上他没有看在眼里么?但这些年达塔人屡犯边境,使我大燕四海不宁,国库又快被军费拖垮,圣上需要以修内令安定边境是真,他倚重我也是真,所以才由着我任用门生,以修内令强军御敌……”

说着,陆证猛地咳嗽起来。

陆雨梧不由唤:“祖父……”

陆证摆了摆手,顺了顺气,才又接着道:“圣上体弱,故以我为重器,可秋融啊,须知器物就是器物,却不能是一棵树,不能枝叶蔓蔓,以至于遮蔽天日啊。”

“我陆家有今日乃是圣上天恩,他能给,亦能夺。”

陆雨梧岿然不动,垂着眼帘:“秋融知道。”

自父亲陆凊去世那一年,他便什么都知道,陆家很大,旁枝子孙繁茂,各有各的热闹,然而这座先帝御赐的陆府虽大,却像是聚不起来人气似的,父母先后离世,到头来只余他与祖父两人。

父亲少时在莲湖洞书院与周世叔做同窗,周世叔年约二十余岁便提名一甲,而父亲却从未参与科举,他依稀记得那一年茏园中,周世叔被提拔为庆元巡盐御史,父亲提杯祝酒,却说:“少钧,我真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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