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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钱的武官脸色缓和了一分,抬手指向一旁裹着油布的那堆箱子,“这些是总督大人命我来送给你们的,都是火铳,里面的火药万不可受潮。”
何流芳他们这些草寇最怕的就是官兵的火铳,那声音一响,就在人身上炸开一个血洞,实在可怕,但这会儿这样的东西到了自个儿手里,何流芳不由喜形于色:“如此真是多谢侯总督了!”
钱武官冷眼看着何流芳那副迫不及待命人开箱的样子,叮嘱道:“你给我记住了,明日便下山攻尧县县城。”
惊蛰在林梢之上,将这番话听了个清楚,他没心思再听那何流芳对那姓钱的点头哈腰的又说什么,立即施展轻功飞身回到山坡上,他一把抓起躲在草堆里的乔四儿:“我们赶紧走!”
哪知乔四儿手没抓稳,怀里的大咸菜坛子滚了下去,啪的一声。
那钱武官耳朵一动,转身只见远处破陶片里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猛地盯住坡上茂林:“谁?!”
尧县衙门里,刘师爷在房中看着床上歪着身子裹起被子,一点儿没打算起床的赵知县:“县尊,这几日张巡检都在往临台各路上设关,每天换着地方巡视,我看那陆公子是真铁了心要管这桩事,您……快些起来吧。”
“我起来能做什么?”
赵知县就一个后脑勺给他看,脸都不转过来,恹恹的,“我亲手割了那姓康的反贼的脑袋,劝之,你说府台大人他,会不会怪罪于我……”
“县尊,您不是已经往定水县送了札子么?府台大人会清楚您的难处的。”刘师爷安抚道。
赵知县却苦笑一声,“你懂什么?”
他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抓乱了发髻,“那陆公子就是要我里外不是人!你以为府台大人他会真信我吗?他定会怀疑我是见着陆公子这棵大树,就嫌弃他庙小,所以事情才会收拾不住!”
“可我若是真抱上这棵树就好了,”赵知县说着,像泄了气似的又一下躺倒,“陆公子哪肯呢?他们都是上官,是权贵,哪个又是我开罪得起的?不管死多少个百姓,他们说不在乎就不在乎,说在乎的咱们谁又敢不跟着在乎?到了,难做的只有我这个小官,下场难堪啊……”
刘师爷看他又将被子蒙住头,一时无话,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上前道:
“县尊,依我来看,咱们理当直接给永西总督行辕去信,将陆公子在此所为之事一一说清,事关侯总督,他一定坐不住!”
赵知县一个鲤鱼打挺:“你写。”
此时后衙院子里,花若丹坐在廊上看阿秀与那只狸花猫玩儿,对面黛袍侍者无声侍立,细柳正在那道窗内端坐。
陆骧心里还装着昨日的不满,板着脸给她奉来一碗茶放在小几上,细柳抬眸瞥他一眼,没说话。
“陆骧。”
陆雨梧唤了一声:“回去坐着。”
陆骧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到煮茶的桌子那儿去坐着,一边摆弄着器具,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二人说话。
昨夜应该也算一种不欢而散,但细柳与陆雨梧之间却好似没人在乎,陆雨梧膝上放着翻开的书卷,他温声道:“你不要太担心你师弟,如今调令定水县驻军之事已经解决了,一两日的工夫他们就到。”
细柳纤长的睫毛微动,眸中却波澜不惊:“惊蛰年纪虽小,却也算机灵,再者他浑身是毒,用不着我担心。”
房中一静,陆雨梧看着她,她昨夜见过他缀夜来访的好友姜变,但她这个人似乎对什么都不好奇似的,什么都不多问,哪怕是一夜之间摆平定水县驻军的这件事。
“不过,”
细柳忽然出声,令陆雨梧一瞬回神,只听她道:“你也说了,定水县的驻军赶来尧县要一两日,你就不怕罗宁山的反贼觉察出什么,狗急跳墙,先打起县城的主意?”
“官府行事一向有个轻重缓急,昨夜我好友来访,替我给安隆知府发了急令,他们若是尽快整饬,来得也能快些,至于罗宁山反贼,”
陆雨梧顿了顿,才又道,“尧县之前便无重兵驻守,你说他何流芳为何只在乡里作乱,而不敢近尧县县城一步?”
县城中钱米分明比乡里要多得多,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反贼为何不敢以其人数之众强抢县城?
“只怕赵大人比你我要清楚,”
细柳扯唇,“他与人方便,人自与他方便,又或者说,何流芳本就与永西总督行辕有首尾,他们这等草寇若不动县城,朝廷则视之为小打小闹,不会下多大的工夫狠力拔除。”
攻县城的性质与作乱乡野的性质原本就不同,若只是死些乡野之间的百姓,也不过是在邸报上寥寥几个数字,但若他们这些人敢攻县城,那便是侵占朝廷的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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